刘三宝看了,眼珠子转了几下,一脸坏笑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故意不说。过了好一会儿,却是终究忍耐不住,说道:“我看徐大哥和文姐姐可不是师兄妹关系!”“哦,那是什么关系?”文菁略带好奇道。
刘三宝道:“别看我年纪小,看人可是一向退准的。就像不管那郑长老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哥哥姐姐是坏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不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哥哥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哥哥。对也不对?”听他说到“不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时,文菁脸颊慢慢变红了起来,但毕竟是童言无忌,也没有太多害羞。徐晟既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回答他。
“尝尝我自酿的汾酒!”这时,张大叔的声音打破了桌上略微有些冷场的局面。刘三宝拿起两个空碗,给自己和徐晟各自满上一大碗,却拿了一个喝茶用的小瓷盏到文菁面前,道:“仙女姐姐喝酒应当更讲究!”张大叔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这儿的可以说是‘天下汾酒第二’!”徐晟问道:“那第一是哪里?”刘三宝道:“那自然是我们刚刚过来的杏花村的汾酒咯!”说罢,和张大叔一齐大笑。
那喝茶用的小瓷盏虽然不大,但盏中的酒对于文菁来说,还是太多了。徐晟和刘三宝都已将一大碗喝完,她都没动作。徐晟在她耳边轻声道:“菁儿,你不必勉强,没事的。”
刘三宝见她也不喝酒,心下更是奇怪,说道:“文姐姐,你不吃东西,不会连酒也不喝吧?”文菁刚想解释,却听他嚷道:“姐姐不喝这酒,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刘三宝!”
徐晟听罢,拿起文菁面前的小盏,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道:“刘兄弟千万不要误会,这可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文姑娘喝了酒之后,便会浑身不适,适才没有喝。”刘三宝道:“原来如此,我小时候听年长的人说过,有人天生不能喝酒,徐大哥你不早说。来来来,咱们继续喝!”他话虽然这么说,之后却没有再劝酒;徐晟遵循着“少喝为妙”的原则慢慢斟酌。
刘三宝连喝了三大碗,第四碗喝到一半,忽然放下酒碗,吞吞吐吐道:“小弟……小弟有……有一事想求,还望哥哥姐姐答……答应。”徐晟道:“刘兄弟,却是何事,说得如此不痛快?”
刘三宝从长凳上站起,朝二人拜了四拜,道:“哥哥一身好武艺,我刘三宝想拜为师父,还望成全!”说着,就要行拜师之礼。徐晟急急上前将他扶起,道:“不必如此,想我武功低微,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江湖人物就束手无措,这当别人师父是万万不可的。”刘三宝见他推辞,忙道:“徐大哥若是推辞,那便是看不起我刘三宝!”徐晟诧异道:“兄弟年纪尚小,但一片赤诚之心,教我们汗颜,何来看不起之说?”
刘三宝再次请求,竟然跪地不起道:“若是徐大哥不肯教我学武,那小弟就长跪不起!”徐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下哭笑不得:“我尚且要向别人学武,又有什么资格再来做别人的师父?”有些困窘地看着文菁。
文菁略加思索,小声道:“晟哥哥,你先答允了他吧!”望着徐晟依旧疑惑的神情,她解释道:“就像当年燕叔叔答应你的那样,等你以后学成,再来教他。”徐晟自小的经历平常都断断续续说给她听过,是以知晓。
徐晟一拍脑袋,自语道:“对呀!”转过头来,对刘三宝道:“刘兄弟,我答应你了,你快起来吧!”刘三宝喜道:“真的,徐大哥?”
徐晟点头道:“是真的。不过,不是现在——”他话刚说到一般,忽听得门外远远地有人叫道:“莫叫走了叛贼!”文菁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又听得一人哀求道:“吴使者,刘三宝不会回村里的!”听着却是陈大叔的声音,刘三宝只得暗暗叫苦。
三人赶紧躲到后堂暂避,尚未来得及收拾桌上的碗筷,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张掌柜笑着迎上去,道:“几位客人来点——”“来个屁!”为首的吴使者喝声打断他的话,“你这里可否来了小贼?”张掌柜一脸委屈之色,道:“什么小贼?”吴使者道:“就是一个十三四岁,衣衫破烂的小孩子,可能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与他一起,其中那女的漂亮得跟个妖精似的,你可曾见过?”张掌柜道:“荒村野店,哪里见过这样奇怪的客人?”吴使者望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问道:“这里是谁吃过留下来的?”
张掌柜心中一惊,不敢看桌上,怕他从吃饭人数中看出破绽,说道:“刚刚有几个客人刚走。”却又听他说道:“唔,两副碗筷,人数倒是不符合。”张掌柜心下更是吃惊:“明明上了三副碗筷的,怎地少了一副?”再看桌上时,果然少了一副。
躲在暗处的徐晟看着文菁手中的一副碗筷,打心底里佩服她的聪颖。心细的文菁在躲进来前,顺手拿走了自己身前的碗筷;初时徐晟还不明白她的用意,现在才恍然大悟。
吴使者见掌柜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招呼丐帮众人道:“咱们走,进村去搜!”还没迈出步子,门却又被打开,进来两个青年男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劲装疾服,腰间佩刀。
下首的男子对展柜道:“天寒地冻的,给我们先来两角酒,一斤牛肉,去去寒气!”坐下来后,又吩咐道:“店家,一会再准备一坛酒,十斤牛肉,我们带给村中的弟兄!”
吴使者一听他们从村中来,即刻来了精神,问道:“两位可从村中出来?”下首的男子头都没有抬起,傲慢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依旧看出了眼前都是是丐帮中人。
吴使者自讨了个没趣,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发作,只得悻悻离开。上首的男子小声责备了一句,忽道:“敢问丐帮的英雄有何指教?”这句话一出口,徐、文二人却听得是明教京师分坛坛主杨幺的声音,互望了一眼,心道:“杨大哥怎地出现在了这里?”
吴使者转身道:“如果是从村中来,敢问是否见过我帮中的叛贼?”“你帮中的叛贼关我什事?还有,就算看到了,难道他脸上写着‘叛贼’两个字吗?”下首的男子依旧是目中无人的语气。杨幺埋怨道:“堂弟,行走江湖说话须客气些。”“怕他们这些讨饭的作甚?你忘了十多年前——”下首的男子还未说完,就被杨幺狠狠地推了一下,不再言语。
“既然如此看不起我们丐帮,那请问阁下是何帮何派?”吴使者强忍着怒气,问道。“砰”的一声,下首的男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教杨钦是也!”“哼!原来是魔教中人,那真是我吴某人有眼无珠了!”吴使者拱手道。
听到这话,杨幺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道:“阁下想必是丐帮吴曳吴使者吧,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弟兄们,给我拿下!”吴曳忽然喝道。紧接着,跟在身边的丐帮弟子就齐齐围住他们。
杨幺对他突如而来的举动感到奇怪,问道:“吴使者,为何——”“瞧瞧你们在太原干下的好事!”吴曳冷笑道。“跟他们这帮叫花子啰嗦什么?”杨钦不管不顾,抽出腰间的刀来,上前朝吴曳砍去。
吴曳闪身躲过,反手一掌,推了他一个四脚朝天。杨钦很快爬了起来,“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叫道:“我明教向来与丐帮势不两立,你们倒先撩拨老子了!”精神抖擞地跳到吴曳跟前,人起刀落,再次砍去。吴曳一个闪身,欲再来一掌,却没料到他丢了手中朴刀,右手一拳,与掌相接。
两人试探之后,很快交上手。而杨幺对付余下的几个武艺稀松平常的丐帮弟子却是没花太多功夫,不多时,就把他们尽数打倒在地。再看杨钦吴曳二人时,却发现他们都已斗到了屋外。
杨幺跳到外面,见二人依旧是难分难解。他拿下自己腰间的刀鞘,用力一掷,正好把二人挡开。杨钦跳出圈外,喜道:“堂兄,我们二人联手,把这臭要饭的做掉!”杨幺摇摇头,对吴曳道:“吴使者,虽然我教与贵帮有些陈年旧账没有算清,但终究都过去十多年了,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岭就拼个你死我活吧?”吴曳见他一个人出来,知道弟子已经被打翻了,心下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下次再来寻仇!”
杨钦见他转身要跑,哪里肯放过,却被杨幺挡住,道:“随他去吧。”又对吴曳道:“贵帮的几个下属并无大碍,吴使者一并带走他们吧!”杨钦虽然不甘,但也只得听他。
堂兄弟二人在外面等了良久,估计着吴曳已经带着丐帮弟子离开,方才回到店中。却见到徐、文二人带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杨幺推了推不认识文菁的杨钦,二人齐声道:“属下拜见大小姐!”文菁问道:“二位杨大哥,你们怎地在这里?”
杨钦不加思索道:“属下奉教主之命,迎接大小姐——”这次杨幺却又是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杨钦像是记起什么,没有再往下说。
望着他们奇怪的样子,文菁讶然道:“我爹叫我回去?”“不——不是!”杨幺连忙摆手道。“看属下一时口误,说错了话。”杨钦也是抽了自己一下,附和道。
杨幺继续解释道:“太原城外一别后,属下准备回京师,却于半路上遇到了堂弟,有些事要来这汾州一下,所以才出现在了这里。”文菁道:“既然如此,有件事还要麻烦两位杨大哥。”徐晟明白她的意思,刚刚已经小声商定,刘三宝丐帮是回不去了,就先托付给明教,以后若有合适的机遇再叫他武功。
徐晟将刘三宝推到前面,道:“这位小兄弟本是丐帮弟子,只有十四岁,还望杨大哥带他去京师分坛。”刘三宝听徐、文二人的意思,是要分别,忙道:“徐大哥,文姐姐——”“刘兄弟,并非是我不教你,一则你年龄尚小,二则我本身武功低微。所以先把你托付给明教,他日只要有一个条件满足,必当如你所愿!”徐晟郑重道。
见他一副言辞诚恳的样子,刘三宝心想也别无他法,只得答应道:“好吧!”转而对杨幺杨钦道:“我刘三宝以后就是明教弟子了,唯两位杨大哥马首是瞻!”
杨幺摸出一锭大银,对掌柜道:“光顾着打斗说话了,不知酒菜还有没有?”张掌柜笑道:“有,自然有!”要伸手接过银子,却被刘三宝一把拦住,固执地说道:“既然在里,自然是应该小弟做东!”从自己的袖中摸了半天,才掏出一点碎银,一股脑儿全部拿给张掌柜,道:“张大叔,这些够吗?”
张掌柜从柜台拿出一杆小秤,称过后,面露难色道:“付吃的这些是够了,加上要带走的那些却不……不太够。”杨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把大银塞给掌柜,道:“大小姐,徐公子,你们也一起来吃点吧。”
徐、文二人坐了下来,象征性地吃了一两口。吃罢,杨钦将酒肉带回给村中明教弟兄,尔后又回到这里就宿。店虽小,却也有凑合着睡的七八间客房。更兼今晚无其他人投宿,他们倒也自在。
一夜无话。一大早,徐、文二人与他们告辞,回尧都酒楼拿回马匹,再沿着汾水旁的官道一路南下。一路上,却发现不时地有乞丐和一些身着普通衣服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想必都是丐帮弟子,区别只是打扮得像不像乞丐罢了。不用想他们是金人奸细的消息已经在丐帮传了个遍,全帮上下都一致这样认为。
次日来到一座小镇,二人因初来乍到,不甚熟悉,想问一问路。刚拦住一个中年妇女,问道:“前面可有酒楼?”那中年妇女刚想回答,却忽见一个表情凶悍的乞丐恶狠狠地盯着,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二人循着她眼神望着的方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徐晟道:“大婶,你走吧,我们也不为难你了!”中年妇女如释重负一般,匆匆离去。
二人重新上马,离了小镇,沿着汾河的水流缓缓南行。在冷风的呼啸中汾水潺潺流过,也携着飕飕的寒冷刮进两人的心底。文菁苦笑道:“普天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之人。”坐在后面的徐晟下颌轻轻勾在她的左肩上,说道:“菁儿,不是还有我么?”文菁感叹道:“对,有你有我,有你有我。有晟哥哥在,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那又如何?”徐晟道:“这河东路都是丐帮的地盘,咱们赶紧去大名府寻你外公吧。”文菁道:“对,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先摆脱身后那几个鬼鬼祟祟之人吧。”徐晟道:“那是自然。”
二人从上午发现身后一直有三四个人跟着,初时还没有注意,以为仅仅是同路。尔后却发现不仅仅是同路那么简单。徐晟还有一次故意听了下来,假装朝四周观望时,却见他们都有意躲开了,是以还不知道跟着的人是谁。
马背上的二人依旧缓缓前行,文菁忽道:“晟哥哥,抱紧我。”徐晟以为她冷了,将抱着她纤腰的手搂得更紧了。文菁却是撒娇道:“再抱紧点!”徐晟微微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将她完全抱在怀中。
望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徐晟心中也是倍感温暖。文菁小声道:“晟哥哥,别说话,用手帮我挡着右侧。”徐晟有些疑惑地依言,见她从身边拿出了一面小琉璃镜,靠在自己右手袖边,来回旋转了几下。
困惑之间,徐晟却见镜中出现了后面跟踪之人的影像。而文菁动作十分隐秘,旁人看了还只是认为二人亲昵的举动。
琉璃镜缓缓转动,二人这下完全看清了,打头的竟然是在汾州偶遇的杨钦。文菁心中暗道:“前天,他似乎是说漏了嘴,难道爹爹真的要叫我回去?那为什么不直接说明,还是怕我不肯回去?”一想到这里,就变得难过了起来:“看来爹爹还是不肯接受晟哥哥。”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琉璃镜,道:“晟哥哥,既然是自己人,我们就拦住他们,将事情问问清楚。”
徐晟点头同意,双手拉紧了缰绳,道:“菁儿,坐稳了!”吹了一声口哨,让一旁的出骨墨龙驹跟紧,喊了一声“驾”,策马向前奔去。
后面不远处跟着的杨钦带着三个教众见他们疾奔,也是加紧跟上。却见他们七拐八绕,向前面另一座小镇而去。杨钦等人不敢懈怠,将马催得更紧。约莫一个时辰,劣马累得气喘吁吁,来到小镇上,却不见了踪影。
杨钦自语道:“奇怪,却是去了哪里?”吩咐手下道:“到处找找看!”在镇中瞎转悠了几圈,却徐、文二人从一个小巷中忽然闪出,自是吓了一跳。未等开口,文菁就问道:“杨大哥,你跟着我们,究竟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