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到来的寂静让多铎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至于他身后的清将们也同时面上变色。作为沙场老将,他们自然知道宁乡军这整齐划一的呐喊究竟意味着什么,铁一样的纪律在战场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剽悍的八旗军,也做不到这一点啊!
一直以来,多铎以为宁乡军之强,强在骑兵,如今看来,他们的步兵集团只怕更是难啃。或许,敌人的怪阵真的如其他建州大将军所说的那么难缠和不好对付吧?
喊完之后,孙元一扭头又骑兵着战马朝后面的中帅旗下跑去。
那个建州侍卫又转头狠狠地看了多铎一眼。这一刻,多铎不但从他眼睛里看书腾腾杀气,也看到了深刻的仇恨。
“莫名其妙啊?”多铎忍不住喃喃低语。
建州八旗几十万人口,能战之兵五六万,人口一多,难免良莠不齐。有人品低劣单小懦弱的混帐东西落做了孙元的俘虏,为了保命做了孙贼的奴才也不希奇。
可奇怪的是,这个建州人不但不羞愧,反对我如此仇视,真是见了鬼。
孙元等三人逐渐地快起来,从一个接一个步兵方阵之间的空隙穿过。
每经过一个方阵,宁乡军士兵都同时整齐而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呐喊:“万岁,万岁,万岁!”
一波未平,一波又气,直如层层叠叠的汹涌的大浪,那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前天建州军被宁乡骑突袭,一时不防,溃了几十里路。下来之后,多铎用了一天两夜的工夫才整理好部队,他心中固然丧气。不过,部队还算稳当。毕竟,部队中很多人没有同宁乡军直接交过手。对于明朝军,他们一向是鄙视的。觉得宁乡军不过是打了自己一个冷不防,真在战场上摆开了阵势打。未必就输与敌人。
再加上多铎也意识到这一战的要紧,扬州拿不下,士气低落,就没有据点给敌人来一个中心开花。而且,到现在,阿济格和准塔两部都没有消息,估计短期内也赶不到扬州。
所以。孙元这块硬骨头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啃下来。
为此,他也顾不得心疼钱财。将这才南下劫掠的财物流水一样下去,即便是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汉军也是人人有份。
得了大笔奖赏,部队有了精神。也因为这样,多铎决定今天一大早就将部队尽数带到扬州城下,同孙元决战。
准塔和阿济格一直没有消息,再等下去,说不好夜长梦多。
等到孙元回到帅旗之下,长长的牛角号响起,接着是几声炮。瞬间。宁乡军八个方阵中响起了欢快的小鼓声。然后,敌人“哗啦”一声动了,几万人马同时向前不紧不慢地逼来。
多铎依旧被刚才孙元身边那个建州侍卫的下流举动气得面庞红,他咆哮一声:“好贼子,竟然抢先进攻,还真是小看老子了。各军准备,咱们迎上去。各人且听老子的布置。”
“是!”众人同时应了一声。
多铎:“骑兵由我亲率。居中军,做总预备队使用。梅勒章京伊尔德率镶白旗步军主力和耿仲明部居阵中央,做前锋军和护军。伊尔德负责中路突破,孔有德部以火器支援镶白旗军,并压制敌阵的火枪。”
“是。十五贝勒。”耿仲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伊尔德也点点头,捏着拳头道:“多铎你就看好吧。定然将汉狗的大阵砸得稀巴烂!”他官职是梅勒章京。清承明制,所设官职和明朝一个模样。所谓梅勒章京就是副将,所谓副将,就是总兵官的副手。
也就是说,伊尔德是多铎部的副统帅,也是他手下最剽悍的大将。
多铎:“孔有德部率所部汉军旗位于前锋军之左,一旦伊尔德、耿仲明与敌交锋。便自左翼出,以火枪火炮扰乱敌人阵形。若各军进展顺利,你部当包抄,分割敌人步兵集群。我自带骑兵在后做总预备队,防备敌军从两翼和后方包抄。”
他停了停,大声喝道:“各位,眼前的敌人好称天下第一军,这些年以来我建州有不少人在孙元手上吃过苦头。他们是天下第一军,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这是明狗唯一一支能够打仗的部队,消灭他们,南京和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如果不出意外,准塔和阿济格的进展想必极其顺利,淮安肯定已经拿下了,说不定阿济格已经打到南京城下了。大家奋勇作战,别叫他们笑话我等!”
“得令!”
多铎看了孔有德一眼:“恭顺王。”
孔有德朝他点了点头。
多铎:“还记得河南时你同某人说过的话吗,你说你的火枪火炮比孙元的威力跟大,如今真是你一展身手的时候,这一仗就让我看看你的威风。”
孔有德:“十四贝勒不用心急,此战,我有绝对的信心。”说到这里,他一向平和的眼神中暴出闪亮的精光。
这一瞬间,恭敬老成的孔有德不见了,变成了当初祸乱山东时的山东三矿徒。
“下去掌握部队。”多铎一挥手。
各军将领骑着马飞奔回本阵。
很快,清军阵中也有凄厉的牛角号吹响。
几万大军同时朝前面开去。
须臾,大决战开始。
战幕在一阵连天的大炮轰击声中拉开。
黎明的天光已经彻底大亮,这一天,有的是时间。
……
冲在最前头的是伊尔德的镶白旗重甲步兵集团,士兵们身上虽然穿着厚实的棉甲,手上还提着沉重的武器,可一旦走起来度却是极快,显示出建州人良好的体能。
伊尔德骑着马冲在最前头,眼前是如同一座座小堡垒一样移来敌人的空心方阵,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小鼓手将羊皮小鼓敲得让人心慌。
随着那有节奏的鼓点,敌人好象是踩着拍子一般,不紧不慢地推进,没有呐喊,就那么闷头走着,定睛看去,一个个士卒的眼神灰白麻木,就如同成千上万的机器。
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