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绿的安慰,冷英却凄然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不是姑娘这样的,你都说错了,你又知道什么呀?”
小绿却不生气,又柔柔地问:“冷公子好象言之不尽,究竟怎么回事,还请公子明言。 . ”
冷英只是擦泪,却不回答。
孙元有些恼怒:“哭哭哭,只知道哭,墨墨迹迹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小绿抬起头,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孙元一眼,示意他耐心,且不要说话。
又安慰冷英道:“冷公子心中肯定有事,若是信得过小女子,信得过孙将军,且说无妨。这人心中一旦有高兴的事,同人说说,就回多一倍的喜悦;若是有苦处,与人说了,心中却要好受得多。我想,冷公子也想找个人说说吧?冷公子放心好了,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又想什么,我们都明白的。”
孙元心中倒是吃了一惊:这女子真是不得了,马老头的家人调教得真是不错啊。一个小小的丫鬟说起话来就是如此条理分明,且能打动人心。倒有些像世说新语中,三国时大学问家郑玄家的一段故事。
事情是这样,郑玄是汉代的经学大师,他的丫鬟,有一个与此有关的故事。
一天,郑家一个丫鬟大概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罚雨中站立。这个时候,正好一个客人来访,见一个侍女调笑着问那个犯事的丫鬟:“胡为乎泥中?”
这也是诗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你为什么要站立在泥水之中?
那被罚站的丫鬟回答曰:“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意思是“我去向他诉说一些心事,却碰到他大脾气。”
“薄言往述,逢彼之怒”出自诗经柏舟。
问得妙,回答得也妙,尽显郑家的风雅。
冷英大约是实在太悲痛,需要向人述说。眼前这个生着丹凤眼的女子就这么一脸柔和包容地坐在自己面前,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有了倾诉的。
冷英心情平静了些,喃喃道:“这事真是我做得不对,本以为我对阿娇内心中只不过是愧疚和同情,还有懊悔,却谈不上任何男女之情。可今天来这里,听说阿娇已经去世。我这心却是突然一痛,就好像被人用刀子扎了一样,几乎无法忍受。这个时候,我才现,自己是如何地喜爱那个女子,其实,我冷英在内心中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只不过,以前却不知道罢了。难道,这分情缘,真得只有死掉其中一人,才能叫另外一个知晓吗?”
说到这里,他眼泪一滴滴落到茶杯中,解起阵阵小小的涟漪:“喜欢上一个妓女,要娶她做正妻,或许你们都会笑话我冷英,可我却不在乎,真的,这些都不要紧。可惜,她还是死了,死了……都是我的错。”
见冷英伤心成这样,小绿也是眼眶微红:“冷公子你也不要伤心,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真的。”
冷英:“都怪我,都怪我,当初的我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我若是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就好了。如果当初的我不管不顾的带她离开这个火坑,从此隐姓埋名,她就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他不住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
“脏死了。”厚嘴唇的丫鬟小红拉了一把小绿,气呼呼地说:“小绿,咱们怎么能同这种肮脏之人说话,走吧!”
小绿却摆了摆头,没有动。
孙元对冷英的风流韵事本就没有兴趣,见他哭成这样,心中也是恼火:我宁乡军出来的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直他娘,冷英就不是个男人,别教坏了我儿子才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冷英,你他妈把眼泪给我擦干!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女子就在跟前?这都是屁话,根本原因就是你这厮胆小懦弱,太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还有就是舍不得锦衣卫的那个差使。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成天带着东西去看阿娇,去了,什么都不干,就在那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如果那个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喜欢阿娇,那就是骗鬼的。”
“冷英,从头到尾,你就不是一个男人!”孙元越说越气愤:“我也是昏了头将你赶出了宁乡军,当初就应该将你留下,放进部队你做普通一兵的。在军队这口大熔炉里锻炼上一两年,就算你他娘是陀,我也要把你练成一块好钢。”
“我宁乡军的男儿,我口说我心,想什么,就做什么,直扪本心。换成老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绝对不会像你那样坐在一边,连约都不敢约会一次。”
“比如我,如果喜欢这个女子。”孙元指了指小绿:“你猜我接下来会怎么办?”
“啊!”小绿和小红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孙元朝小绿一拱手:“姑娘,小生这厢有礼,十五那日可有空,小生在阅江楼恭候大驾,有话要说。到时候,请姑娘手执柳枝一束,悬于阅江楼门口的柱子。小生一到,见了柳枝,就知道姑娘已经到了。”
小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能说会道的她竟然以后口吃。窘迫地低着头:“我我我我,不不不……”
直羞得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隙好钻进去。
小红大怒,气骂道:“孙贼,登徒子,恶贼!”
孙元哼了一声,看着冷英:“喜欢一人,直接说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那么多麻烦。冷英,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性格决定命运。真若说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你那不爽利,黏黏糊糊的性子害了阿娇也害了你自己。你下来之后好生想想,如果想通了这一点,你这人还是有救的。否则,将来依旧是一事无成。”
说完,就含笑对一脸怒容的小红和满面娇羞的小绿一点头,昂走出茶舍,自回府去了。
“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决定命运……”冷英再不流泪了,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一时间却是痴了。
“这个恶人,登徒子!”小红还在不住地骂着。
大约是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入耳,小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小红,别骂了,有人看着呢!”
小红气道:“这人,这人,实在是太不成话,我得,我得……”
小绿也不再说话了,只拿眼睛朝远方看去。
那边是一条昂阔步,步步生风的男儿,正行走在绿柳从中。小桥、流水、人家、垂杨柳,这本是一副婉约的风景画儿。可突然走进去一个挺拔的青年,却平添了一种浑厚的大气。
“真人中之龙也!”小绿眼睛里朦上一层雾气,面如桃花,喃喃道:“折柳为号乃是送别,孙太初,你不应景啊!”
小红一呆:“你……”
“我们出府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家里人会担心的。”小绿站起身来,柔声问冷英:“冷公子,你没事吧?”
冷英却没有回答,还是那么直愣愣地坐着。
……
依旧截不到马士英,孙元对他也是没有法子:“这个老流氓,总不可能就这么躲我一辈子吧?”
出门都快一年了,在交通极为不便利的古代,一场大战役,加上路上来来去去的时间,到结束,的确需要花上许多时间。
很多朋友或者熟人,在分别之后,到再次见面,也不知道要过去多少年。比如孙元以前在宣府中参将时所结识的朋友,说不定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再在南京耽搁下去,也不知道还须多少天。孙元决定还是先抽时间回家一趟,说句实在话,他心中还是很牵挂母亲和韶虞人的。另外,女儿也不知道现在长大高了没有。还有,韶虞人新生下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去跟黄先生、傅山先生,还有阿大说一声,叫他们收拾一下,明日先随某回南通一趟。”孙元还是不习惯用通州来称后来的南通。
一年不在家,除了要和家人团聚之外,镇中的军务也需要处置一下,宁乡所、如皋、崇明沙所这几个地方都要跑一趟。水师那边,也该关注关注了。
现在,张献忠已经退兵进入湖广,准备攻打武汉,李自成也呆在襄阳。南京所受到的威胁已经解除,建奴这次入寇会在未来两个月只内北归辽东。
至少在接下来半年之内,南直隶不会有大的战事。而且,这次征讨永城刘,马士英已经将手头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就算孙元和他有心再出征,也拿不出军费来。至于南京户部和兵部,孙元也没指望过他们。
孙元决定将接下来的战略重点转移到海洋上,一天不打通江浙到日本的航线,宁乡军就不会有大的展,经济危机就不能得到缓解。
刚下完命令,就看到黄佑大步走进来,他一脸的郑重,并带来一个消息。
“禀将军,福建郑家听说将军刚班师回南京,就派使者过来同咱们扬州镇谈判。”
“福建郑家派人过来见某?”孙元一凛,坐直了身子。
“是,来的人乃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凤和长子郑森。”
“郑成功被郑芝龙派来见某?”孙元吃了一惊,这可是个英雄人物,人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