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对战,并不想后人所想象的那样,双方提着兵器骑了马直接扑上去一通乱砍乱杀了事。 . 那不是骑兵,而是骑了马的步兵。实际上,骑兵的战法有很多讲究。讲究到骑兵手上该使用什么样的远近程武器,身上该披什么样的铠甲,攻击的节奏该如何掌握,什么时候蓄养马力。
讲究不同,战法也有不同。
不过大概归结起来,不外是双方骑兵对战的时候都会选择敌军的斜面,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削,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崩溃为直。
双方直接硬碰硬撞在一起是最差的选择,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士兵搅成一团,然后大家失去机动力,坐在停止不动的马背上,拿着兵器互相朝对方脑袋上招呼,那已经变成毫无技术含量的街头群殴似的白刃战了。
而白刃战的双方伤亡比例如果不是有一方在装备上有极大的优势,一般都在一比一左右,无论你的士卒平日里训练有多刻苦,战斗力有多强悍,在这种一命还一命的厮杀中都是毫无用处。
在后世界的抗日战争早期,日本士兵的单兵作战技术堪称一流。
遇到老鬼子,每战,八路军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同八路军主力,甚至是一个县大对区小队拼刺刀,鬼子依旧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亮剑虽然是一本可其中的故事大多是有真实战例可查的。书中有一段说的是八路军埋伏在路边和日本军白刃格斗,最后的结果是鬼子被消灭干净,而八路也几乎被打残。
这种方式的白刃战也只能生在现代民族战争时期,在古代,过两成的伤亡,就足以让一支部队士气降落为零,彻底崩溃了。
所以,古代中国的骑兵战斗多讲究巧力,更多的时候,只用于威吓动摇敌人阵脚,并在战后对溃敌进行追击。
像李自成这种直愣愣一头撞过来,要将一场骑战打成白刃战的情形,关宁军还从来没有碰到过,顿时措手不及。
“轰隆!”仿佛两道倾泻而下的山洪狠狠撞击,人体被撞得高高腾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地河水之中,落马的骑士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下面就是冰凉的滁水,头顶却是无数不停落下的愤怒的马蹄。
兵器砍上铁甲,出顿挫的声响,一排羽箭射出,只漫天血点子,却没有人出一声惨叫,各自都在闷头厮杀。
有两个骑兵砍断了手中马刀,同时伸出手去一拉,滚落战马。尤自在水中撕打不休。
李自成手中的长刀一连破开了两具铁甲,早已经满是缺口不堪使用。他长啸一声,将刀子扔掉,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一把大锤,砰一声砸在一个关宁骑兵的胸口上:“我等已无路可退,杀上去,杀上去!”
那士兵胸口很明显地凹陷下去,吐了一口黑血,在战马摇晃不休,奔出去十来步,才颓然倒下。
两军只一个照面,彼此都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可以说谁也没讨到好。战场上,滁水中,到处都是无主战马奔跑长嘶。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更惨烈的伤亡还在继续。
水中,满满都是人马的尸体载沉载浮,涓细的水流已经被燃成了红色,变得粘稠,一汪汪向下流泻。
干涸的河床上,到处都是层层累积的尸体,但无一不被马蹄踏成奇形怪状。
五千骑兵的大会战,在这个世界可称空前。
远处,辽东将门骁将,祖宽呆呆地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心中一阵恍惚。这样的战斗,他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随着卢象升四下征战,仗打得可谓轻松愉快。反正贼军不过是一群光着脚的农民一样的乌合之众,一开打,大家骑着战马一冲,那些反贼就散了。然后,就是追击,追击,不停的追击。在屁股后面对着落单的敌人一刀。
像眼前这样的血战,根本就不可能生,他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敢和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面对面较量。当然,建奴除外,那就是一群恶魔,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可就在今天,贼军突然派出了一支骑兵,还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方式和我拼消耗。
他们是傻子吗,以一换一,飞蛾扑火,打到最后,我军固然伤筋动骨,他们不也要全军覆灭?
“将军,将军,贼军都不要命了,士卒们死得好惨!”一个军官带着哭声喊:“你快想想法子呀?”
“这贼人什么时候有骑兵了,还这么剽悍?”其他将军也在高呼。
同另外一个战场彷徨无计,只知道临阵翻书的范景文不同,祖宽可是沙场老人了。听到部下哭喊,他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慌什么,我军人马多过贼人,装备也好。贼人要同咱们拼消耗,好得很,奉陪到底,看谁最后剩下的人多。”
“啊,大帅,不成啊,不能这么打啊!再打下去,咱们这支关宁铁骑就要被打废了。”
“怎么就不能这么打?”祖宽冷笑:“如果没猜错,这定然是贼寇精锐中的精锐,咱们只要拼掉这队骑兵,贼人就算是被我斩去了双脚。各位,杀敌报国,全歼贼军主力的机会到了。就算是打残打废几支部队,又算得了什么?”
“大帅,朝廷每年的军饷就那么点,各家一分,真落到手也没多少。咱们这支骑兵可是你一文钱一文钱抠牙缝抠出来,一匹马,一具鞍辔,花了好多年才积下的看家本钱,这仗拼下来,能剩一千人马就算不错的了。”又有一个军官哭道:“咱们辽东将门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了兵,我等以后还怎么立足,可没人有好心给咱们补缺。”
“是啊,大帅三思啊。咱们可是跟了你多年的老部下,难道你忍心咱们都被人打成光杆,将来没个好下场吗?”
“这歼敌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也不用忙于一时。没有咱们关宁军,不还有天雄军吗?”
看到众将军都已萌生退志,一心想保存实力,祖宽心中更怒,大喝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身上还有哪怕一丝敢战的勇气吗?天雄军,天雄军,卢大人那边可都是步卒,你们想过没有,若将这队贼人骑兵放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一个将军嘀咕:“人家天雄军不是弓弩天下第一吗,还怕贼人骑兵冲阵?”
又有人接着道:“咱们这一年来出这么大力,可朝廷才了多少银子下来。依我看来,还不如呆在辽西,什么不干,兵部给的钱还多些。这次出兵,最后得名声的是卢象升,咱们不但一点便宜没占,反将部队打光,回去之后,在同僚面前还真要抬不起头来了。大帅,你三思啊,这种事真值得干吗?”
“就是,大帅,骑兵训练不易,没几年功夫训不好。且又是吃钱的玩意儿,如果部队打光了,国家还能拿出那么多钱给咱们组建新军吗?”
“大帅,三思啊!”
看到众人都是一脸的急噪,祖宽心中突然有种虚落落的感觉。是啊,国家财政看样子已经彻底崩溃,这次对贼军用兵还是皇帝自掏腰包。如果将部队全赔在这里,这支骑兵估计永远没指望重建。
能够做到他这个位置的高级武官,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辽西将门。什么事情,都要以这个集团的利益要考量。若是凭个人喜恶为出点,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祖宽摇晃着花白的头颅:“可是,如果大军因为咱们撤退而遭至空前大败,我祖宽还有何面目去见君父,去见卢督师啊?”
话刚说完,有人指着远方惊叫一声:“大帅,看那边……那边……南京军崩了……”
祖宽和众将同时转过头去。
原野开阔,这地方地势又高,放眼望去,滁水下游二十里地一览无余。
却看到,南京军老营腾起了无数黑色烟柱,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南京卫所军仓皇地从前线退下来,不要命地朝河东岸跑。
“范景文却是败了……”
“败了,败了,中军老营陷落,咱们在这里还打什么鬼仗,这一仗就算败了,也有人背黑锅。大帅,走吧!”
一刹那,祖宽现所有的将军面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打了败仗,他们还在笑,又有什么好笑的?
“大帅,贼人攻势太猛,咱们不能在这里做无谓牺牲,还是快些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咱们关宁军啊!”
“关宁军,关宁军!”突然,祖宽嘎嘎地笑起来:“当年王化贞在辽东的时候,建奴入寇,咱们一箭未,拱手将辽东丢给了敌寇。当时你们口口声声说为的是咱们关宁军;现在,又说是为咱们关宁军。咯咯,不敢和敌人刀口见血的关宁军还有什么价值,还有什么鸟的意思?卢督师,祖宽辜负你了。”
说着话,他一滴眼泪沁了出来:“走,撤退!”
一声呼啸,刚才还同闯营骑兵杀成一团的关宁铁骑顿时散了个干净。
李自成座下的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进河水里,飞溅起一片血浪。
这匹战马身上中了十几箭,终于支撑不住了。
李自成坐在已经凝结的人血里,大口大口喷着白气:“高一功,我军还剩几人?”
“还余一千出头。”
“杀啊,杀去天雄军老营,活捉卢阎王。”
“战马已乏。”
李自成一用力,跳上一匹无主战马:“我闯营一人双马,马力不用担心,也不用顾惜,官兵已经崩了,胜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