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摩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沉重。他转身走出殿外,过了许久才重返,身后跟着那位褐发银盔的将军。厅堂里鸦雀无声,随着辉日哲踏进房内的一霎那,空气里就放佛笼罩上浓烈的寒意。
他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每走一步都十分缓慢。在王座战里,与远日奥光的正面原身决斗,使辉日哲损失了双翼。现在化为了人形,也不得不在手臂上绑起厚绷带,但那已残的双手,依旧不时的发出剧烈颤抖。
烈日握松与远日奥光是双生子,相貌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辉日哲的容貌,也与王座上的那人非常相似,宛如亲生父子。远日奥光从他进来的那一刻,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双残废的手臂,剑眉紧蹙。
当辉日哲挣扎着要下跪时,迦楼罗王脸色更加难看。他眼睛里抹过黯然,挥手道:“不用了,伤成这样你就坐着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立刻搬出一张阔椅,将辉日哲搀扶坐下,却被奥光一挥手,尽数打发了下去。现在的大殿里,除了云雁等剑修,就只剩下梭摩和迦楼罗王夫妇。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大家又一次陷入了冷场。
过了许久,迦楼罗王长吁一口气,缓缓道:“哲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辉日哲端坐在椅上,双手放置于膝盖,低眉垂目一直维持着冰雕般的表情。即使奥光呼唤出声,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宝座上的迦楼罗王,胸脯开始剧烈起伏,他突然抓起桌案上的一碟果盘,朝那人砸了过去,双颊涨得通红:“逆子!你可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成王败寇。”辉日哲被蔬果砸了个劈头盖脸,也没有丝毫躲避。他从喉咙间挤出这个词,又抚胸咳嗽几声,抬起脸对奥光温和一笑:“父王不必如此动怒伤身,我自知罪不可赦,请求作为活祭供奉九圣。”
“你们个个见了我,就嚷嚷着请枭首,请活祭!”远日奥光猛地站起身来,显得十分激动:“你们个个叛离迦楼罗,现在却都一副死不悔改的派头!”
“好……好!”迦楼罗王朝后退去半步,扶住椅背指着辉日哲,道:“你们算是把我看透了……知道我不忍心要你们的命,故意挤兑于本王!”
辉日哲微微摇头,淡淡道:“从我宣布与那迦同盟那刻起,就没有把这条命放在心上了。准确的说,当上元他们报知我,千叶折笼被人破掉的那时起,我就已知道了这个结局。”
“不过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他自嘲地浅笑:“如果帮那迦夺取了王座,可能我还有救。但是……我继续留在日曜宫,父王您会放过我吗?”
远日奥光缓缓坐回椅上,恢复着情绪:“既知我不会放过你,当日你为何要以献药为名,使计让我真气受损,经脉堵塞。再用千叶折笼束缚,又以各族英灵的妖魂来威胁?”
“我的身体已一年不如一年。”他抚摸着椅靠,有些黯然神伤:“你只要多等一段时间,王座就是你的。而我这个父王和伊瑟这个母后,也依然是你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奥光紧盯着辉日哲,表情流露痛楚:“哲儿,我对你是真心爱护,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在千叶折笼被困的年月里,我曾反复思考回忆,到底有哪点对不住你,让你对我下此毒手!”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显得十分疲惫:“我不明白啊……这个疑惑让我时刻烦恼。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辉日哲平静地望着他,又轻轻摇头:“父王,你对我是极好的,母后也对我是极好的,从我还是雏鸟的时候,就知道的十分清楚。”
远日奥光与靖月伊瑟同时皱起了眉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着疑惑与忧伤。
只听那迦楼罗的王子又道:“但是……我有苦衷。”
伊瑟禁不住出声询问:“有什么苦衷,你不能对我们说?却偏偏要私自策划谋逆!”
“我的恨,就是我的苦衷。”辉日哲细长微挑的眼睛里,迸射出寒意:“我的恨很大很深……却没有多少日子让我去进行报复。”
“恨?”伊瑟喃喃开口,琢磨着他的话:“你此话何意?”
辉日哲淡淡笑道:“父王与母后并不知道,我这伴生体质早已身患顽疾。询问过医术高人,最多只有两百年之寿。而我当时已经一百四十多岁了……再不登上王座,就没有机会实现抱负。”
“两百年之寿!”远日奥光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朝辉日哲走去,伸出双臂想要搀住他。即使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的地步,但听到此话,他依然本能地流露出,一位父亲紧张的反应。
“是啊……”迦楼罗的王子没有躲避他,有些慵懒地靠在他胳膊里,笑道:“算起来,从现在起,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吧……”
“父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我活祭施以酷刑,在妖族以儆效尤,才能吓住和我有同样心思的那群人。”他对迦楼罗王轻轻点头,缓缓抽出身子,站起来想要朝外走去:“这是我对迦楼罗族最后的一点用处了。”
“你明知我不可能让你去死!”远日奥光拖住他的手臂,将他扳回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激动吼叫:“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让你死!因为握松贤弟的灵魂,正在八部圣地看着这一切!”
“我所做的一切,正是要让他看到!”辉日哲哈哈一笑,将手臂上的绷带猛然撕扯开,血淋淋的双手挣脱了奥光,举向半空:“我要让父亲的英灵看到,迦楼罗族在我手里彻底毁灭!”
远日奥光呆立在原地,隔了半响才发出声音:“你……你!你说什么!你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这个目的!”
“逆子!”他突然咆哮出声,伸出一只腿怒不可歇朝辉日哲踢去:“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真的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