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半与万独鸣饮酒那晚过去,三日后,合口大江江北战场,睚眦之国五万士兵,大军压境。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睚眦大军会在那一夜之后便挂上了免战牌,可三日之后却猛然间大军出动,毫无理由几乎是没有什么征兆地就将五万大军压到了三国联军北方十里的地方。当九半与卫西乘二人整理好行装调兵遣将拒敌于阵前的时候,那睚眦大军与三国联军的距离已然不足五里了。
穿上一身漆黑战甲的九半掠阵而出,站到了所有将士的身前。他仅仅是手提一柄陆吾神兵,可身上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气场,似乎一人独退一国之兵的盛况,即将第三次发生。
与此同时卫西乘也没有闲着,他在同一时间站到了三国联军中央地带。将自己腰上所佩双刀解下之后重重地放在了战鼓之下,而后这个男人深吸一口气,双手拿起鼓槌,开始擂鼓。
当第一声战鼓响彻天地的时候,睚眦大军当中有一人骑着一匹雪豹,缓缓地从层层叠叠的军队当中走出。此人一身白家,浑身上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一时半会竟然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战鼓声阵阵雷响,卫西乘手中的鼓槌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但九半却是在眯了一下眼睛之后看清了自己面前不远处那个人的那张脸,而后他的眼睛便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
那是吃惊的神色。
睚眦大军排众而出的那位,不正是睚眦之国储君,银獒么?
就在九半心中震惊的神情依旧保持着的时候,对面却传来了银獒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哟呵?有故人啊。怎么样九半,没忘了我吧?”
尽管心中震惊不已,但九半还是回应道:“当然没有忘记。当年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忘了呢?”
“呵,负屃之国的储君果然是好记性,在下佩服,佩服啊。”银獒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凶狠的表情,那张脸很明显地就在告诉九半,他在记仇,并且这仇恨几乎不可能化解的。
一听到负屃之国的名字,九半胸中的愤怒也是极快地被点燃了:“无论是什么身份,能杀你一次自然就能再杀一次。今天你的脖子洗干净了么?”
九半的心思自然是很明显了。再度见到银獒的时候他内心也是震惊无比,此人可是个大祸害,不可不除。当年,在林泽刚刚穿越到极道世界中的时候银獒便已经有了极大的威名,不但修为深厚身份崇高,甚至于已然是一个大大的将才。虽然他只是其父亲睚眦国君意志的载体,可那个时候就已然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了。而到了今天,距离九半第一次杀死他已然过去了很长时间,谁知道银獒又成长到了什么境界?不过对比着来看,既然上次覆灭负屃之国的那一场战争银獒并不是主帅,而这个时候他能够独自统领睚眦之国五万大军,恐怕实力已然是相当恐怖了吧?
所以九半起了杀心。
毕竟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银獒身为睚眦之国储君,而今又是睚眦大军的储君,杀银獒,睚眦大军必乱。一个部队如果乱了军心,那么战争就先失了一般胜算。尽管为了击退睚眦大军九半也做了好几手打算,可实际上而今看来先杀银獒绝对是百利而无害的选项。因此他出口就是想要激怒对方,一旦对方选择在阵前和他对垒,接受了他的挑战,那么他就有至少八成的把握杀死对方。
可是现在看来,银獒却是没上他的当。在九半的视野之中,银獒竟然驾驭着他胯下的雪豹缓缓向睚眦大军中退了回去,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地退了回去。
“银獒,你怕了么?”九半吼道。
“哈哈哈哈我银獒何曾怕过谁?只不过是没想到是你罢了。今日我没带兵器前来,明日午时三刻,阵前斩你首级!”银獒狂笑着回应了九半的挑衅,而后他头也不回地驾驭着他胯下的雪豹一下子钻入了大军之中,消失不见。
九半还想说些什么,可自己的前方忽然传来了“鸣金收兵!”的传令声,而后号角响起,睚眦大军就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缓缓地向后退去,最后竟然真的就那样退了兵。
此时卫西乘早已经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鼓槌,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九半的身旁,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九半则是转过脸来一脸震惊地说道:“我......不知道啊。”
睚眦大军的中军大营之中,此时已是傍晚。一众将领都焦急地等在银獒的大帐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帐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声,而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银獒便扯开了盖住门口的帘子走了出来。
他一走出来,就随手将自己手中一个黄色的东西扔给了站在一旁的一个精壮男子。男子伸手去接,还没看自己手中是什么东西便转头望向银獒说道:“将军,您是要去哪儿?”
银獒头也没回地说道:“出去逛逛,明天有大事儿发生,今天好好散散心。”
这时候,男子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了。面对银獒的态度和反应,其他将领都是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精壮男子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黄色的东西之后脸上猛然大惊失色,而后他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托在头顶,精壮男子诚惶诚恐地说道:“大将军,您这是何意?我睚眦大军不可一日无有主帅啊。”
银獒停住了步伐,他站在那里抬头看向天空,而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回头,“怎么,一个虎符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还是我睚眦之国的大好男儿了么?”说着话,他转过身来回头看去,却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在刚才,除了那精壮男子之外的其他将领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黄色东西的形状,转而这帮人便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群将领的举动让银獒着实有些无法理解,他赶忙走上前去扶起了那精壮男子,说道:“方明,你干嘛呢?快站起来赶紧的,这不至于。”
但那名为方明的男子却坚持跪在地下捧着虎符,说道:“将军请说明用意,否则方明就算是死也不敢随意接下虎符啊!”
“那你们呢?你们也要这么跪着么?”满脸无奈地看着方明,而后他又专而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向方明身后的那些将领,有一种不想看他们的冲动。这群人简直让银獒太尴尬了,但好在除了方明之外的其他人在听到银獒的话语之后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这让他心里好受不少。
满意地点了点头,银獒对方明说道:“不就是让你暂时帮我掌管一下虎符和大军,至于么?”
“将军,您可是动了和那九半单挑的心思?”方明猛然间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紧张。
银獒则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怎么了?”
“不可啊将军!”听到这话,方才还在捧着虎符的方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手中紧紧地捏着虎符,神情惊讶地看着银獒而后快速说道:“且不说现在我睚眦大军兵强马壮远远胜过那所谓的什么三国联军,就算是我们身后都有着负屃之国的旧土作为大平原大后方进行支撑,进退皆有通路的。我们的优势要远远大于对方,将军又何必与对方主将单挑呢?况且我听说对方主将可是九半......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随着方明俯身下拜,他身后的的那些将领也一同做出了这个举动,说出了相同的话语。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群人,银獒轻轻地叹了口气,“方明,我没记错的话从我刚刚进入军界你就是副将,到如今成为我的副将,实际上我是应该叫你一声前辈的,对吧?”
方明依旧保持着那个附身施礼的动作,没有说话。
“你是一个将才,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副将的原因,自己没发现么?”银獒拍了拍方明的肩膀将他扶起来,转而说道:“你将一切都看的太简单了。兵强马壮,兵力是对方的一倍又能怎样?后方是平原撤退有力,难道会成为优势么?其实不会。在我们的敌人里,三国联军中的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是背水一战,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将其逼入死战的境地,他们反而有可能爆发出更为恐怖的战斗力。人之将死,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既然知道九半,想必你也知道九半在三国联军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吧?抛开个人恩怨不谈,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境界的强者,但唯有杀了他才能率先挫败敌军的锐气,为我军赢得一个头彩。独退一国之兵这种事,他九半已经做出过两次了,我绝不能让他赢第三次。所以明天你就暂时代替我统领全军,至于排兵布阵的事情今晚你和诸位将军一同商量吧,我就不打扰了。”银獒转眼看向了诸位将领,发现他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但是在这个时候,银獒反而是会心一笑地说道:“明日大战,今日我倒是要给自己好好放松一下。诸位辛苦,咱们明日清晨见。”
语毕,银獒拱手施礼,而后身体微微半蹲,腿上肌肉猛然发力,就这样一跃而出地离开了所有人的视野,只剩下夕阳下一众将领在风中凌乱了。
三国联军,中军大帐之中,不见万独鸣的身影,反而只有九半与金珠子呆在这里。
九半盘膝坐在案几之后,黑色的长刀平铺在他的膝盖之上,而他却在闭幕眼神。坐在他对面的是金珠子,此时这位一国之君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竹简,竹简上的诸多情报是早已传来的,在这个夜晚已经暂时没有新情报传递过来了。
“万独鸣......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接近镂城了吧?”九半没睁眼,但却换到了双手合十的姿势对着面前的金珠子说道。
金珠子看向九半,眨了眨眼睛而后选择继续看向自己手中的竹简,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应该?如果路上不出现什么差池应该是已经到了。九半,你说这一招能行么?如果......”
“没有如果。”九半着重强调了“如果”二字,语气中满是胸有成竹,“如果有了如果,也就是满盘皆输了。金珠子前辈,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必须要赌,赌的话可能会输,但不赌的话恐怕连赢都没可能了,你说对么?”
金珠子没有放下手中的竹简,反而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大道理我都懂,可偏偏这些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却有些哭笑不得,或者说难以抉择吧。”
“怎么说呢?”
“今日不同以往,毕竟是战时,你我的手上都扛着一个国家的命运,背后都站着一个国家的子民,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一个国家的子民因为我儿国破家亡,我岂不就是千古罪人了?”
九半依旧没有睁眼,但手上的姿势再度换了一个,“所以,尽力而为吧。前辈其实无需多虑,你我都不过是人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都是苍茫天地间一盘星宇大棋的棋子罢了,只要保证自己不成为弃子就是极好的了。”
“可是我......”
“可是如同金珠子这般体恤万民的君王实在是不多见了。”九半忽然就放下了手,而后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金珠子,一边看一边说道:“物以稀为贵,人也是。”
“啊?不会吧......”听到这话,看着九半略显认真的眼神金珠子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似乎夸奖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体恤自己的子民则是理所当然的。
九半没有理会金珠子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而后认真说道:“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现在想来,这句话恐怕是对的,但并非字面意思了。”
“按常理说,无论是您还是九国之中其他诸国的国君,都是和王侯将相分天下,而非与万民分天下。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扩张自己的利益,这其中的手段层出不穷,当然也包含了战争。”
“而您今日对我说的这些话,便是与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有了不同。说白了按常理说您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算狻猊之国亡了,您也大有去处。但今日您能够站在万民面前,成为他们的第一块盾牌,这种魄力这种精神,晚辈是佩服的。”说到这,九半抬手作揖,一点都没有做作的意思。
金珠子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为了这个世界出一点绵薄之力罢了。我是狻猊国君,我身后站着的是一整个国家的力量乃至于财富。只要不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都几乎可以生存下去,但那些靠着捕鱼,种田,做一点小生意求生的人不是这样啊。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并不像我永远有后路可以退的。所以为了这些人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宁愿多付出一些,也算是......为自己攒阴德吧。”
金珠子的这段话九半是极其认同的。在其位谋其政,虽说什么所谓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几乎就是空话,但站在高位上的金珠子能够为了万民而着想,这让九半或者说林泽几乎就要站起来与他握手了。毕竟在林泽生活的那个时代,实在是有太多蛀虫活生生地依靠着这个世界生存,但却又能活得好好的,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么?
但就在九半即将要站起身来试探着与金珠子握手的时候,大帐门口猛然有一人飞奔而至,他没有经过任何通报便闯了进来,出现得很是突兀。
金珠子转头看向门口,本欲直接呵斥的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卫西乘,而第二眼便看到了未洗车呢过手中的那副竹简,于是一句呵斥硬生生地被他憋了回去,他转而问道:“卫西乘,什么事这么着急?”
而卫西乘只是拼命地挥舞着自己手中的竹剑,有些气喘吁吁地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