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枝和郑杭裴在江北城中走着的时候,江北城知府大人陆贺洲在自家的后院会见了一个人。
正是他的亲侄子,陆世石。
陆世石在昨日醉酒后醒来,便一直有些心里不太对劲儿。
他醒来时睡在自家的床上,但他分明记得,自己醉倒前是和陆世康在玉阁酒楼喝着酒。
他不安的原因是,醒来后,他有一丝模模糊糊的记忆,那就是,他好像和陆世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陆世康已经回江北城去了。
况且这事,也不便直接问起。
想到本来过上几日他就要去叔父家做个说客,于是,将本来计划的日子往前推了几日。
他本来是想等着妹妹完全同意了郑杭肃的亲事再说的。
在陆世康回来才一日后,他便收拾了简单的包裹,为他祖母买了一件上好的布料,便命马夫张风将他拉到了江北城。
陆府为他摆了丰厚的家宴。
家宴过后,陆世石便找到机会,和叔父单独在茶室会面。
由于有了陆世康的提醒,陆贺洲对他来此的真正目的心知肚明。
说什么为了看望祖母而来,却只带了一件布料。说什么想顺便看看江北城的芫江两岸的秋景,然而,往年,每年中秋佳节之时,他才会和他另外两个兄弟从雁下城买月饼给老太太,并此顺便登一登望江楼。
雁下城那边来人的时候,无非是春节,中秋佳节,以及诸如老太太寿辰,婚嫁丧礼等不得不来的时刻,其他时间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在寻常日子里来,必有其故。
陆世石是个精明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就表明来此的目的。
他先闲聊,讲故事。
说的无非就是大隶老少十年前说了很多遍的故事,关于郑劲的故事。
他边说边叹,真真是可惜了,这么个英雄,硬是被屈打成了狗熊。
若是往常,陆贺洲大约也会和他一起感叹,但,有了陆世康的提醒,他便默不作声了。
何况,他知道最近一直试图置自己三儿子于死地的正是郑劲,对他曾经的好感更是已经消失殆尽。
不过,他也不说诋毁之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陆世石碟碟不休之际,他抓住一个空隙,对陆世石道:“贤侄,为叔新买的茶好喝么?”
陆世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味道当真不错,什么茶?”
他刚才一直心思在如何说服叔父上,根本没有心思品茶。
陆贺洲道:“这并非什么名茶,这茶是石原镇的百姓种出来的。贤侄或许有所不知,曾经的石原镇民不聊生,自从当今圣上励精图治,鼓励农作物生产,并开挖两大运河以利作物运输贩卖之后,京南大运河岸边的石原镇的百姓便开始了种茶的营生,如今,石原镇的百姓可以说是真正的安居乐业了。十二年前我去那里时,还是一派荒凉颓废的景象……”
陆世石不得不迎合道:“那是当今圣上英明啊……”
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一个知府面前说圣上是昏庸无能之人。
哪怕这知府是自己亲叔父。
陆贺洲道:“当今圣上最难得的是,下了狠心杜绝了买官卖官之事,现在当官的都是凭实力考上去的,如此官员的队伍中便没有了草囊饭袋之徒。”
这话正击中了陆世石的痛处。
五年前,在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之后,他也想过买个官当当,但,四处打听送礼,但,无一人敢收他的礼,官自然也当不上。
偏他天生就是官迷,想要当个哪怕是最低的七品芝麻官,来耍耍威风。
所以,他比谁都恨皇上将买官卖官之事管得这么严。
恨归恨,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附和道:“是啊,当今圣上确实是英明,这样一来,无人敢卖官了。”
陆贺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道:“所以,我常常祈祷当今圣上身体安康,可长命百岁,如此方是百姓之福啊。世石,你也该如此祈祷,不是皇上造就了一个太平盛世,咱陆家的生意,会如此顺风顺水?要知道,慌乱之年,再大的家业,也会瞬间家财散尽……”
陆世石听到这里,觉得自己今日白来一趟了,懊悔之余,又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将真实想法和叔父全盘脱出。若是那样,自己今日只怕会被抓起来做牢也说不定。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今日听叔父一言,甚是受教,回去我一定会日日祈祷皇上他老人家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转念又想起自己刚才说起郑劲时全是溢美之词,于是脸上的汗更多了。
他起身道:“叔父,我今日就和叔父聊到这里,因事务繁忙,侄儿就先回去了。”
“为叔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陆贺洲也不起身,道。
“我还要和我兄弟道个别。”陆世石说着往外走。
陆世石出了他叔父的门,来到陆世康院里,见他正在逗鸟,于是站他边上道:“世康,前日我喝醉了,好像说了些胡话,你也别当真,就当笑话听了。醉酒的话,说实话和说梦话差不多”
陆世康笑道:“你确是说了些胡话,我本也没当真。”
陆世石不死心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要真心爱上一个女子了,这话我会信?你能真心爱上一个女子,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世石半信半疑道:“我真这样说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是不会信的。说,你当真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这怎么可能?”陆世石有些信了,自己这几日对一个叫小菲的女子有些上心,但,若说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绝对没有。
他撇了撇嘴角,道:“世康,你也不要笑话我了,咱俩不是一样的?你又比我好哪去了?我们啊,是不可能真心爱上一个人的,因为美丽的女子太多,傻子才会只喜欢一个。只爱一个人,便被束缚住了,和你这笼里的鸟有什么两样?”
陆世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陆世石离开后,陆世康对笼里的画眉鸟一本正经说道:“鸟儿啊鸟儿,你说,本公子该如何是好?我已然就要沦为和你一样的笼中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