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耕地道:“烧饭当然有讲究了。你要娶个媳妇茶饭不好,那往后嘴巴可吃亏了。”
老成吞进最后一口饼子,说道:“茶饭不好还不是最坏的,就怕那人不干净,家里也收拾不齐整,乱摆乱放,跟打死人似的,瞧着就心烦。”
李长星笑道:“老成叔这是故意这么说哩,谁不晓得老成婶子做事麻溜,家里也收拾的整齐。”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长明默默地吃着饼子,并不跟他们说笑。
青木没有邀请他,他来做事是因为李老大觉得对不起郑家,主动要他来帮忙的;再有也能挣些零花钱,有啥不好?听着别人说这些,他是没话说的,他娘茶饭也不好,也不喜收拾屋子,家里可不是摆的跟打死人似的?
他喜欢在地里干活,干活的时候瞧着那庄稼,就觉得心里很舒坦;每次回到家,对着爹那永远无所谓的脸和娘唠叨不停的嘴,他就满心失落。弟弟长亮也是烦娘的,一言不合,就掼碗筷。
他家不像旁人家和气热闹,实在是半点也没有家的样子。他大概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吧,谁乐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哩?
就听李耕地很有经验地讲道:“这婆娘干不干净,不看别的,你只要到厨房瞧瞧她那灶上的抹布就成了。那抹布要是洗得清清爽爽的,那这婆娘肯定是个爱干净的;要是那抹布湿漉漉、黏糊糊的,嗳哟,那这婆娘准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其他地方不用瞧,有些人惯会做表面功夫的。”
青木、张槐、李长星这些男娃听得津津有味,还一副受教的模样;赵大嘴也不停地问些问题。
黄大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就哄他们吧,回头他们上门相亲的时候,专门往人厨房跑,人家还以为他肚饿了哩。”
大家哄地一声笑开了。
青木却微笑地想着,李叔说的真对哩,妹妹可不是最爱搓洗抹布的?总见她把抹布拎到井边洗。喂猪喂鸡,清理鸡粪,她倒一点也不嫌脏,就那厨房里的东西老是洗个不停。
众人吃喝一回,谈笑一场,继续干活。
这帮村里人干活有一点好,就是不用像挣命似的苦巴巴地干,还能一边做事一边谈笑。事也做了,心情也爽了,还挣了钱。因此,第二天居然不用青木叫,来了更多的人帮忙,有些人纯粹是图热闹。
菊花和刘小妹正在厨房里团团转,砂锅、大碗全用上了。去年攒的猪下水也拿了些出来煮,腌的咸鱼,通通都派上用场了。
她一边做一边跟刘小妹算着几个锅子几个碗,要凑够多少菜合适;荤菜多少,蔬菜多少等等。吃饭的人一多,她也觉得自己招架不过来,有些乱了。
这方面刘小妹却比她有经验多了,很老成地对她说道:“这么些人吃饭,又是干力气活的,你就是烧个二十斤肉,怕是他们也能吃完。谁家受得了?要我说,你弄这么些猪下水,还有鱼、红烧肉,足够了。谁也不能说出不是来——就是人家办喜酒,菜也没这么好哩。再烧些青菜橡子豆腐就成了。”
菊花听了连连点头,便不再想得脑仁疼,就做这些吧。
她端出一大碗泡胀的黄豆对刘小妹道:“我泡了些黄豆哩。我想着他们干活,肚子饿得快,吃这些有嚼头的东西顶饿,我就泡了些准备烧一碗。”
刘小妹心疼地说道:“留着打豆腐多好。你准备咋烧?”
菊花便拿香油把干辣椒切碎两个炸了,然后倒入黄豆炒了几滚,再倒点酱油和盐翻炒几回,添上水把黄豆淹住,盖上锅盖用小火焖起来。
一时黄豆焖透起锅,汤汁收得刚刚好,黄豆也熬成了老黄色。
刘小妹搛了一粒尝了尝,咂巴了两下嘴说道:“香。要是烘干了做零嘴儿嚼也好。我以往是用干炒的,跟炒花生似的,快炒好了搁点盐,也香,我爹喝酒的时候最爱吃了。”
菊花忍笑道:“你才说我不会过日子,要留这东西打豆腐,眼下又要做零嘴儿了。”
刘小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觉得香么。唉!你家买了这荒地,可就宽展多了。这些黄豆、花生、山芋啥的,多种些,总能收一些回来,过年就有的吃了。”
菊花见她羡慕的样子,安慰她道:“今年你们努力地干一年,也能买几亩荒地。一年买几亩,几年日子就过好了。我听说村长要好好地种这橡子树哩。咱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刘小妹眼儿笑得弯弯的,连连点头道:“是哩。我哥还挖了两棵小橡树苗种在屋侧边,后院也种了些。不过,要等日子过好怕是还得几年工夫,总有个盼头不是。再说了,要是粮食不够吃,这橡子面可是能吃的,味儿还好哩。这不比啥都强?”
菊花见她小小年纪也算计的头头是道,想着她家四个哥哥,这日子也是有得熬,真亏她爹娘硬撑着。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要是安排合理,发家也快。
两人边谈话边做饭,一会杨氏也回来帮忙。明明只有三个人,但见厨房里人穿来穿去的,小黑狗儿也来凑热闹——跟着菊花脚后边跑过来跑过去。
它养了好几天,才恢复原样,可见林氏那一脚还是伤了它的。只是没人懂兽医,也不晓得它到底伤到哪了。因此菊花都不敢像往常那样用脚轻轻地踢它,未免纵容了它一些,它便老是围着菊花打转了。
待开荒的人回来吃饭,三人紧赶慢赶的,也总算是把那些菜都弄上桌了。
菊花和刘小妹坐在厨房里,听着堂屋里闹哄哄地声音,相视一笑,极有成就感。两人端出留下来的菜,放到案板上,开起小灶来,一边吃一边笑道,这比桌上也不差。
杨氏前后张罗了一番,也过来吃饭了。她笑道:“亏得有小妹帮忙,不然咱娘俩要累死了。”
刘小妹也是极乖巧会说话的,她笑道:“瞧婶子说的,帮个忙也念叨。再说,这不是现成的人情么!等将来我家有事情,我就能拉下脸来找菊花帮我了。”
菊花听了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因说道:“你家能有啥事?嗯,眼下最近的就是你二哥娶媳妇了。你二哥娶媳妇的时候我去帮你。”
杨氏笑道:“娶媳妇那是要摆酒的。那来的人可就多了。你们小女娃一般都不能派了去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也不好——都是媳妇们做这些烧饭洗碗端菜的事。要是一般家里来客,或是农忙请人,你去帮忙还差不多。”
刘小妹也点头说是这样。她用泥鳅汤泡了些饭,扒了两口,对菊花道:“泥鳅这么做,吃起来方便多了。我往常烧的也香,就是啃起来费劲。”
菊花道:“你那泥鳅腌过了,只能用辣子干烧出来。虽然啃着费劲,不过越嚼越香,我倒是喜欢啃的;这红炖泥鳅非要新鲜的泥鳅不可,不然不鲜嫩哩。”
杨氏道:“我喜欢吃鱼烧腌菜哩。菊花,咱明儿将那大黑鱼用腌菜烧出来,吃了过瘾,又下饭。这么些人,个个都能吃三大碗饭,没菜咋成哩。”
菊花点点头道:“我腌的时候没放多少盐,就是准备用腌菜来煮。娘,这饭够么?”她听杨氏说这些人个个能吃三大碗,那这一大锅饭怕是不够吧?
杨氏笑道:“咱第一回煮这么多人的饭,心里没底。待会看够不够,不够差多少,我心里就有数了。饭总要让人吃饱。”
菊花问道:“马上再煮一锅不成么?”
杨氏笑道:“傻话!他们吃完了就下地去了,谁还等你的饭?先用锅巴和果子饼垫着吧。我估摸着差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饭是不够的,赵大嘴率先过来盛锅巴。他呵呵笑着对菊花道:“你跟婶子也甭急,其实咱都吃饱了,就是想再嚼些锅巴。这锅巴用菜汤泡了可香的很。”他见菊花有些着急地要去端果子饼,便这么跟她解释了一番。
杨氏听了,忙把那锅巴整张从锅底铲起来,叫赵大嘴托着端到堂屋,给大伙分;又说要是还不够的话,还有果子饼。
刘小妹补充道:“这是给你们下午吃的,要是这会儿吃了,下午就没的了。”
赵大嘴听了,忙道:“够了,够了。那个饼子还是留着下午吃吧。”说着急急忙忙地托着那形状如大锅似的锅巴走了。
菊花见了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当日梅子她们抢锅巴吃的情形,对刘小妹道:“你瞧好了吧,他们肯定要抢。就算是吃饱了也要抢的。”这吃东西都是人多抢了吃才热闹。
刘小妹点点头,两人竖着耳朵听堂屋传来的声音,待赵大嘴进去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叫道:“嗳哟!长星,你少撕点,我们还没吃哩。”“大嘴,把我一块。”“一人一块,别抢!”
两人就一齐笑了起来。
最后就听黄大磙子嚷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娃儿,咋都不晓得尊老哩。你们年轻,就少吃些也没啥,让我们几个老的多吃些。”
哄堂大笑中,也不晓得有没有人让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