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要坐十七个小时才能到市里,到了还得转班车两个小时到县城,再打个摩的去村里。
尧驯自打亲妈离开人世以后便鲜少再回去,近乡情更怯,他对老家情感复杂,回来一次就要伤心一次。
多愁善感不是什么好事。
尧驯躺在卧铺上看火车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群山,他拿手机拍完照发给宋怀文。
中午对付一顿方便面,晚上换了另一款拌面,尧驯和周遭赶路的人们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芸芸众生里一个过客,谁也不知道谁经历了什么。
尧驯下火车时是凌晨三点,气温低到了十度,有些凉飕飕,他幸好穿着夹克外套,边推着行李箱边出站。
他不经意间扭头,看见身前身后都是熙熙攘攘的人们,个个提着行囊,孤零零地赶路。
尧驯走出火车站后推着行李箱走了十分钟,相当熟门熟路,走进客运站的座椅坐下,问了打瞌睡的值班员,说最早的班车要等六点。
尧驯在火车上睡过也半点不困,他站在外面仰起头看夜空那轮月亮,活像个银盘子,而远方的宋怀文也应该刚关上店门,或许和他一起仰头看月光。
等得起,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尧驯眼神很亮,奔波劳碌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了,他给宋怀文打电话报平安,等待的过程并不急切。
他只是忽然想听宋怀文的声音。
医院病房里,宋母提醒在削水果的宋怀文电话响了。
宋怀文放下水果刀,果断转身出了病房。
宋母有些担忧,问了句在旁边快睡着的宋瑶光,“要债的?”
宋瑶光迷迷糊糊,“是尧哥,大哥的…朋友…”“困了快睡,你们啊都辛苦。”宋母叹了口气,“不用老来陪我,护士照顾得好好的……”
宋瑶光清醒了些,开始向母亲撒娇,“来陪你我也高兴,而且妈,我跟你说。”
“什么?”
“你不觉得大哥最近人都没那么闷了么。”
宋瑶光这话让宋母也附和着,“是看着更有精神了。”
“这就对了,您好好养身体,等出院了咱们家有得是热闹。”
还可能要多添双筷子。
后面这句话宋瑶光没敢说,她去接替大哥的活,继续给妈削苹果吃。
宋怀文从未有过和人煲电话粥的经历,也不知道一个电话能打这么久,机身都被人手心给捂烫了。
尧驯一向是隔着电话没个正形的,他语气焉坏,“那什么时候我来瞅瞅阿姨,我这人可讨老一辈的喜欢,十个邻居九个对我印象贼好……小宋,你觉着你妈会喜欢我吗…”
宋怀文在走廊上,认认真真思索后回答,“会的。”
这真不含任何感情色调,因为尧驯的性格完全符合宋母没病倒前最喜欢的儿子类型。
宋母有时候纳闷,大儿子养得看似温和实际沉默寡言,闷葫芦一个,小儿子又是一根筋啃书的,也不怎么爱说话。幸好二女儿性子活泼开朗,要不然她也不知道找谁去说话。
人老了对有些事更加清楚明白。
宋母抬起头听着外头的声音,闷葫芦锯开了嘴,居然关心问候起别人,虽然话照样不多,但也真稀奇。
宋母自言自语道,“这样好,好啊,这样才像个年轻人。我也少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宋瑶光也听得直笑,自己也咬口苹果,清脆咔擦一声,“你猜什么时候我哥挂电话。”宋母也好奇,“这么晚了还能打多久。”
“等等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没有以后。
出了医院,宋怀文的手机还没有挂断,从里头传出很浅的呼吸声,尧驯似乎在座椅坐着打瞌睡。
宋怀文固定好手机之后目视前方,还得把宋瑶光送回学校。
熬夜熬得头疼的宋瑶光眼下发青,“哥,你手机就剩百分之十一的电了,为什么还不挂?”
周围车辆很少。
宋怀文有条不紊行驶,声音低沉,“陪他。”
宋瑶光哽住,尧哥人不在,但江湖依旧都是他的传说,这就是董事长的威慑力?先前在车上老哥还是一副不讨厌仅此而已。
现在……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怪。
宋瑶光见怪不怪,她伸手去拿抽纸,结果摸到了皮质钱包,还贼眼熟,顺手翻开看了看。
宋瑶光没忍住嘀咕,“别的情侣都把大头贴放钱包里,哥,你倒好,把名片塞里面。”
宋瑶光听见宋怀文说出的两句有些失落,但又格外认真的话。
“不是情侣。”
“我不算很好……但想试试追上他。”
客运站里,成功把瞌睡虫掐死的尧驯听到这些话后彻底精神了。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莫大的喜悦。
“追我?那我没意见。”
宋怀文手僵住,本以为尧驯睡着了,他猛然把通话挂断。
彻底心慌意乱,表情凝重继续目视前方,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
宋瑶光不敢出声。
好家伙,原来大哥害羞起来就是这副假装淡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