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一无所有,自父亲和爷爷决裂的那个黄昏起,我就注定要失去幸福完整的家庭,那样的我在家中是孤独,但这样孤独的我,即使到走出家门,孤独也依旧阴魂不散。
——因为我的体内流着异国民族的血,混杂的血让我变的与同龄的人都不同,黝黑的皮肤,粗犷的外貌,庞大的体格,所以我被排挤,被拒绝,或许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人类会恐惧野兽,也会蔑视蚂蚁。
——然后,在那个夏天,我遇到了,那个永远都绽放笑容面对一切的女孩。
——于是我明白了,我终于邂逅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接纳我的人。
——所以我下定决心了,就让我这被混血所炮制的怪异身体,变成真正的怪物的身体,我会用这幅身体,变成保护他们的盾!
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从好久之前便开始了,每当他的意识进入沉眠,他都会只做同一个梦,记忆的断流化为梦里一个又一个的片段,独自一人的过去,和不再孤独的现在,梦里,他那已经深深印刻在内心的决心一次次的闪现,从未淡去一点颜色,总是那么的强烈,鲜艳,真实,犹如绝不崩坏的钢铁。
寒冷的风在谷内的回旋,雾气在山腰处异常浓厚,那是不断堆积凝结的结果,雾是朝着高处上升的,所以反倒在封闭的谷内,却稀薄的多,恺的视线还未彻底变的清晰,就看见了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从头顶那层浓雾里飘落下来。
赛妮亚给解释过这个浓雾产生的原因,是谷底废弃的耀晶和矿渣混合形成的产物,但她却不知道,那些汇聚起来的不仅只有水元素,风,冰,当这些元素参杂在一起,便继浓雾之后又产生飘雪的奇景。
这是出于地形的缘故,仅仅只被允许在这个谷内才会存在的景象,一个封闭的空间内,竟形成了一个单独的气候,无论外界是炎热,或寒冷。
在这个谷内,四季如冬。
瘙痒的感觉一直在恺的胸口处缠绕,一刻没有停止,他不耐烦的伸手去抓挠,却触碰到了凹凸不平的物体,他本想直起身来,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动弹不得,他只能微微扭动脖颈,将视线转移,这才看清是一根分岔的树枝,正直直的顶在他的上半身上。
恺忽然明白了,连同自己为何从山上摔下却没有死,还有身体无法自由活动的原因——他在跌落的途中,挂到了山壁上横向生长的树上。
“跌落悬崖不死法则吗,这种情节过去看小说看武侠剧多得多了。没想到现在却发生在我身上。”在明白自己依然健在而稍微松懈下来的恺,任凭自己的脑袋向后垂下,仰着天,发出了清醒后的第一声叹息...不对,是吐槽。可尽管如此,他此刻的心理,是万分感谢这不知谁规定的法则。
“到底是从多高的地方掉下了的呢?”恺保持着仰视的视觉,便看到了头顶上那重重叠嶂的浓雾,完全覆盖着天空,看不清那雾里的景象,也无法判断这里距山腰到底有多少距离,“但不管怎样,没死真是太好了,上天的双眼还是很明亮的嘛,知道我还有大把年华岁月没有度过。”
“但我现在又该怎么下去呢。”感谢完老天后,恺又自言自语。
莱尔在第一次见到恺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个沉默的傻大个子,恺虽然并不傻,但沉默不语的性格最初也的确是符合的,直到遇到了铃,那个元气的女孩,在她的影响下,恺不仅变得乐观了,也变得......擅长吐槽了。
巨大的声音忽然在恺的身下响起,而且距离极近,准确的说是贴着他的后背发出的,在迷惑了一秒中后恺就顿悟过来,同时冷汗直冒,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下沉的感觉。
恺明白自己无需再担心自己如何脱离这尴尬的现状了,老天的服务实在是太周到,这一次,是拖着他身体阻止他继续跌落的那颗树,断裂了......
“老天你不经夸啊————”恺背朝黄土,面朝天,一边大喊着,一边继续着他没有完成的山谷坠落之旅。
呼啸的风压在下方冲击着恺的后背,刮着他的腰部两侧,又冲向上空,满头的黑色碎发向四周的不同方向抖动着。
但是比起之前被敌人从山上拖拽下来,这一次的跌落来的并没有那么突然,从恺理解了将要面临的事态到支撑其身体的树干完全断裂,期间的时间虽然短暂,但足以让开反应过来。
深沉的黄色光芒从恺的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如同紧身的外衣一般迅速占满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将他完全覆盖。
金属性元素快速的凝聚在一起,性质更改,完成,形态构筑,完成。
魔法,金刚之躯,完成。
下一刻恺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面上,溅起一层雪花,地面距第二次坠落的地点的高度比起山腰要低的多,但如果是普通人,摔死的概率也占九成左右,即使是强运而大难不死的人至少也要断手好多根骨头,是九死一生,不,九死一伤的大危机。
但身为混血儿的恺天生就用身体方面的高资质,再加上幼年时爷爷还与自己住在一起时,就给他制定过一定程度的特殊锻炼计划,导致他有着远超常人的坚硬的躯体和巨大的力气。他的魔法为何是金刚之躯这种武装身体的魔法,最大的缘由也是出自这里。
而金刚之躯开启下的恺,这种程度的坠落自然不足一提,虽然还是会感觉到相当的疼痛,但是在对疼痛的忍耐度,恺也堪比常人。
在特殊气候的影响下,地面已经堆积了一厘米厚度的雪层,恺从地面上站起来,出于节约魔力的想法下接触了金刚之躯,然后拍去了身上粘着的雪花。带有寒气的冷风不断吹刮着他刚毅的脸颊。
他忽然注意到了视野中右侧的一抹猩红色,在这被雪覆盖的纯白的空间里,这样的色彩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刺眼。
当恺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了残忍的一幕。
几名骑士的身体横七竖八的瘫倒在他身后方的地面上,血液从他们接触大地的那一面流出来,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化为一滩滩的血池,血液里原本温热的热量都流失在融化冰雪的过程中,使那被化开的雪花变成渗人的红。
那样的光景让恺禁不住皱起眉头,他忍住即将涌到咽喉处的干呕冲动,走了过去,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骑士身边蹲下,手指靠近他的鼻腔,恺心里一凉,那名骑士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又摸了摸骑士的身体,冰凉,僵硬,都是死亡的表现。
恺心想自己一定已经昏迷了不短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这些骑士都不幸的从高空落下,狠狠的摔死了,然后尸体被风雪吹打了很久,在没人知道的深山内部,显得无比凄凉。对于那名骑士的面容,恺觉得很熟,因为那是之前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位骑士,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仅仅只是一起行动了那短暂的几十分钟,但对方死去的这么突然,还是让他心里无法平静,尽管对方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千千万万路人中的一个。
说来,他也就活了十几年而已,而这区区的十几年,他从未遭遇到身边的人死去这种情况,即便是从遇到莱尔开始,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即便他还战斗过,可也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死亡。
那种真实的生命消逝在眼前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激起一阵恶寒,实在是很糟糕,糟糕透了。
他接着又一路沿着连接在一起的血迹,察看了其他骑士的情况,无一例外的,全员阵亡,在这次行动里。由于之前行军的队伍是一条长龙,所以骑士们的尸体也都以线形不断往后延伸着,直到一面高大的石壁阻挡在山间的道路上,恺无法得知队伍更后方那些骑士们的情况,他只能为他们祈祷。
“只有我幸免于难吗。”恺低声的感叹。
他重新调头,向着反方向前进,在不知道路线的情况下,道路只朝着一个方向延伸,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恺此刻的内心里并没有任何侥幸,哪怕是对于自己活下来这件事情。那些骑士的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毕竟,在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对于死亡,终究是有着抵触的。
恺在雪地里前进着,心中思绪万千,他想小凡和赛妮亚活下来了吗?但对方毕竟是团长,对紧急事态的处理应该比常人强很多,他拜托对方保护小凡,那两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他又想到自己能否走出去,如果赛妮亚和小凡,或是这支队伍中其他幸存的人成功完成了作战,并带人来到这山里寻找,自己还有出去的几率,但如果没有成功呢,自己又不清楚这座矿山的路线,如果是山内还好说,他有铃给自己的地图,可这里是地形更加复杂外面。自己应该就会渐渐流失体力,栽倒在雪地中吧。
他不想死,在这一系列心理活动中,恺萌发出了最大最强烈的决心,他不愿意死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仅仅是看了那些骑士们的尸体后,产生的对死亡的抗拒,更有着和朋友们一起下过的约定,对他的影响。
即便是为了遵守和最重要的人们的约定,他也不想死。
越是思考,抵抗死亡的心态就越是强烈,恺在雪堆中迈步的幅度和力度就越大,最后甚至到了奔跑的程度,他的神情也变的坚毅,庞大的身形快速的在山中移动着,将那似乎永不停止的雪幕划开,双腿的摆动一次次的荡开片片雪花,就像是一场逃亡,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赶,名为死亡的恶鬼,他要逃离死亡,跑出这座山,到他的重要的伙伴们的身边去,那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觉得安心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他又跑回了自己坠落的地方,然后继续向前跑着,绕过了一块巨石,突然间脚下一空,他知道这一步自己没有踩在地面上,一瞬间,之前那被敌人拽落下来的记忆顿时如疯长的杂草,挤满了他大脑的全部空间,从山上跌落下来的瞬间,在视野里不断拉长的风景再一次的浮现在眼前,就是那坠落,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上天开眼,他就是那些躺在雪地里的骑士们中的一员!
“啊!”他大叫着,或许是因为在面对死亡时,人对死亡的抗拒会使人激发出最大的潜力,恺就那样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强行将已经落下去的脚抽了回来,身体向后倒去,他坐在地面上,两手放在后面撑着身体,他大口的喘息着。
因为巨石阻挡了视野,他一开始没能看到,就在距离自己坠落的地方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坑洞,可以同时容纳三四个成年人的直径大小。为了防止滑落,恺谨慎的靠近洞口向下面望去,非常深,光线射进去就融入了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洞底,这一次他的大脑并没有处于冷静的状态下,若是刚才没有及时制止住将要下落的身体,他根本来不及释放金刚之躯来妨害,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和那些死去的骑士们一样。
“哦,真的还有没死的家伙。”
“谁?”
出现在原本寂静的冰雪山谷内的男人的声音,来的突兀,犹如平地上炸起惊雷,让人一时间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