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道的范围发生了大型旱灾,这个受灾区域可就比后世的一个省大多了。
而全省几乎颗粒无收,是个多么严重的情况,只要细想就让人不由浑身发寒。
但最严重的,还是百姓们抛弃了原本赖以为生的田园,开始远离这个生长的地方,竭力想要去外面找一条...活路。
农耕时代,没有什么灾难比这个更严重。
李子卿只能抱希望于一点:“逃荒的百姓有多少?”
萧平微微弯腰:“过半...灾民。”
河南道人口一千多万,全境受灾,灾民数字大概四百余万,过半...也就是两百万人?
两百万人的逃荒?
“种地的百姓,最能知道收成年景,开春欠收后,百姓就意识到年中将会发生严重缺粮,早在四月间,每天就大约有一千多名灾民逃离河南道,而且在朝廷依照惯例征粮征税后,这个情况...立即加剧了。”
“百姓们有些抗议,但都无济于事,在少数地方,地方官府甚至动用了府兵对付百姓,交上来的东西,比他们嘴里的东西有价值得多。”
“灾情中的百姓,按照正常年景上交税粮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河南道的许多官员,都借着这股灾情投机发财,强买强卖,坐地起价,以势压人威胁恐吓之事层出不穷,百姓的家产被掏空,田地被变卖,才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地方。”
李子卿深深吐了一口气,她明白了。
这个局面,再加上长久的不下雨,官府赈灾的无力,就必然会出现大规模的脱离了土地想要逃离的难民。
甚至会出现一个自东向西的大规模流民图。
在长安的官员和掌权者们思考着大唐下一步该往哪儿走,该怎么和吐蕃突厥打交道的时候,百姓们却想的是该去哪儿逃荒。
两百万人的逃难啊...
不对!李子卿突然凝神。
第一次接触逃难的人,是朱重八。
也就是李子卿回到长安后,李易开始招兵时候的事情。
算算时间,和萧平说的正好对得上,但当时怎么看,也没有这般规模才对。
若是出现了过百万人的逃荒,他们必然会前往能讨条活路,富庶的地方,在河南道旁边有多少?要么是往下去江南,要么是往上去陪都洛阳或者...长安。
但长安的难民,李子卿开设报坊的时候,是派了锦衣卫去查的,情况没有这般严重,当时还以为是小股几万人的逃荒。
两百多万人去了哪儿?为什么这件事没有在朝堂上被捅出来?
是地方出了问题,还是长安...
李子卿问了出来。
萧平的神色却更复杂了,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好像仿佛能看到一般:“殿下...不必心急,尽可赴宴,等到赴完宴后,在下...就带殿下去看。”
李子卿有些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赴宴?本宫乃河南道是赈灾的,怎么和官员们打交道都可以,但绝对不会是其乐融融。”
“不一样,”萧平微微摇头,“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在下还是希望殿下能去,只有去了,再看到下一幕的时候,才会更有体会,更坚定殿下的...心思。”
李子卿若有所思。
原本以为长公主殿下极不给面子的原武县众官员原本就没散,所以殿下休息了之后,还是决定参加饮宴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人尽皆知。
这才对嘛,当官图的是什么?飞黄腾达,见多识广,人脉广泛,您虽然是公主殿下,但也是赈灾钦差啊!钦差来地方,官员们陪同一同饮宴,本来就是不成文的规矩,您怎么进了城头也不回的撇下官员去休息了?
实际上要不是李子卿是个女子,还有些忌讳在,他们可能都要内心腹诽然后揶揄几句了。
赈灾嘛,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原武作为从长安进河南道的必经之路,今年赈灾的官员都来了好几拨了,哪个不是和地方官员们把酒言欢了之后才干正事?哪里像殿下这么不近人情。
当然了,这些想法大部分都是那些低阶官员和小吏的,对于真正清楚内幕的县级官员来说,李子卿不参加饮宴...简直是让他们的呼吸都有些停滞。
不给面子,就代表之后面子上会不好看。
殿下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不是那种笑面虎之类的角色,听长安传过来的消息,极的太后的信任恩宠,所以才能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之事,担任钦差出京赈灾。
对于太后,官员们心里都是有数的,牝鸡司晨嘛,不信自己的孙女,难道还信不是自己亲手提拔,满心只有陛下的官员?太后这两年把控朝政越发用力了,让孙女帮自己盯着事情...也能理解。
所以李子卿出京赈灾,他们在惊讶过后,随即就觉得其实还挺...合理的。
而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众说纷纭,长安的消息从来都是那么云遮雾绕,让人看不真切,大家都看不清楚李子卿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长公主殿下既然年纪不大,心思就应该不那么多,再加上长在深宫,没见识过人间疾苦,这次赈灾...多半就是意思意思。
至于死了的那些长安官员以及被凌迟的陈国公,他们下意识的推到了太后身上。
没见昨天长公主殿下的模样?如此美丽绝伦,清秀脱俗的人儿,怎么可能把人凌了迟?
多半是太后自己想干这件事情,又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身边能担起这事儿的也就长公主殿下,才让长公主殿下背了黑锅。
嗯,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官员们洒扫相迎,没有怨言,出城迎接,没有怨言,甚至长公主殿下不来参加接风宴...也没什么怨言。
除了原武县令梅文曜和算是好友的原武县丞。
听着冷漠的锦衣卫过来传了消息,扶着绣春刀大踏步走出县衙,梅文曜看着这年轻锦衣卫骄傲而又挺拔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他看向一边的原武县丞:“殿下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