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烤得外焦里嫩的烤鱼泛起金黄的色泽,抹上调料,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皮被烤得焦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就是白嫩的鱼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掰开的蟹肉更是鲜嫩肥美,膏脂块块均匀凝固。间或吃得渴了,就饮一大口清甜的椰汁,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火光映着脸颊,橘黄的暖色调让谢迟安冷淡的容色都变得温暖起来。谢迟安盯着火堆呈思索状,嘴唇无意识地咬着吸管,唇角不慎沾染上了一些奶白。
江阔喉头一动,唤了声:“弟弟?”
“嗯?”谢迟安抬起眼睛看向他,还不在状态的眼眸里含着微微迷茫,和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嘴巴擦一擦。”江阔提醒。
谢迟安双手捧着椰子,似乎还没回神,本能地用舌尖舔去了唇角的奶白。
江阔心脏一跳,下意识偏过头,竟有些狼狈。
清冷矜贵的少年不自知地做出这种动作,那是要多欲有多欲。他想起上回少年唇瓣被血色晕染开的艳丽,如同清晨带着朝露的蔷薇,又似被刺扎破染红花瓣的玫瑰,引人采撷,诱人一亲芳泽。他记得那隐忍不发的感觉,那是想要亲吻的冲动。
江阔,你做个人。
江阔心里暗骂。对一个未成年小朋友都能想歪,十袋去污粉也拯救不了这满脑子黄色废料。
江阔回过头,镇定道:“又在想什么呢?”
谢迟安在想,如果0号身份暴露,江阔会不会杀了他。
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的。在真正的73号或10号死亡的时候,或者达成多杀成就的时候,广播一播报,就什么也瞒不住。
理智告诉谢迟安,会的,江阔一定会杀他,江阔的目标一直都是杀死0号。任何人只要杀了他就能直接通关,谁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选择另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但他还是忍不住期待。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他们开始于一句合作愉快,而之后的合作确实也很愉快。愉快到他不想那么快结束。
谢迟安只说了两个字:“你猜。”
江阔一脸“你饶了我吧”:“这我哪儿猜的中。”
“上回不是猜的很准吗?”
“这回真猜不透。”
“那就不用猜了。”谢迟安说。
江阔看他:“你在生气。”
谢迟安:“没有。”
“你有。”江阔说,“你这些天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
“但你对我采取了冷暴力。”
谢迟安不由看他:“你是个成熟的老男人了,要学会自己打破冷战。”
江阔很快接了一句:“我正在努力。”
这一番插科打诨没能让两人的气氛缓和下来。有什么隔在他们之间,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他们永远无法真正亲密无间地合作,成为对方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
江阔语气软下来:“弟弟,告诉我原因。我们一起解决。”
谢迟安沉默良久,动了动唇:“你有没有想过,0号被人捷足先登的可能?”
0号如果被其他人杀死,杀死他的人获得直通资格,而剩下的人们就只有一条路可选,杀光队友以外所有人。
他和江阔从来都不是队友。
江阔忽然缄默。
如果0号被别人杀死,江阔自然会选择另外一条路,杀死所有人。
这所有人里,也包括了眼前的少年。
江阔对少年很有好感,但还没失了智。他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至少现在不会。他们才认识几天。
谢迟安从江阔的沉默里读出答案,顿觉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
他不能责怪江阔什么,换做是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就心慈手软,换谁都一样。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谢迟安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异想天开得有些可笑。但这种被舍弃的抉择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让人感到不爽。
谢迟安眉眼冷淡:“我知道了。”
江阔开口:“弟弟……”
谢迟安低声:“离我远点。”
江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从少年冷傲的音调里听出一丝委屈。那一丝极有可能是错觉的情绪直击得江阔连手上的美食都索然无味。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无法给予少年回答。
他必须要活下去。然后找一个人。
不知名姓,不清样貌,模糊成一团影子藏匿在脑海角落,却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找到那人之前,他不愿死。
一切在黑暗里的踽踽独行,都只为让那道影子变得更加明晰。
谢迟安明白江阔已经做出了选择。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人看似不着调,实际上最为冷静理智,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总能做出最佳判断。
他知道的。
但还是不知为何压抑不住有些酸涩的情绪,嘴里的美味仿佛都弥漫成了苦味。谢迟安本不该是这样脆弱的少年。
大概是椰汁太甜,所以吃不了苦了吧。
林巧在享用了极为美味的一餐后,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她并没有察觉到谢迟安和江阔之间的异样。那两人暗里的分歧已经不可弥补,明面上却相处如常。他们都不是会将喜怒形于色的人。
她只知道,她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然后一夜安眠。
或者……吃了一顿美味的断头饭,然后陷入长眠。
翌日,游戏第8天。
林巧一觉睡醒,忽然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对谢迟安道:“大哥哥,我肚子疼……我得去附近上个厕所。”
连吃了几天的烧烤,先是清一色的素食,又猛然一顿大鱼大肉,江阔和谢迟安身体素质好,林巧的肠胃却是受不了。
“别走太远。”谢迟安叮嘱,同时思考接下来的伙食。一直吃烧烤对身体负担太大,他在考虑煲汤的方法。
林巧匆匆点头,带上防身的黑伞和几片竹叶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荒岛上……只能将就。
虽说谢迟安说了别走太远,上厕所毕竟是件**的事情,林巧走了几百米,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她手握着黑伞遮挡自己,纯粹是为了营造一种安全感。四下张望了没人,才蹲下身子,脱下裤子,解决生理问题。
林中静谧,偶有虫鸣。
最后解决完,她提上裤子,再次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就握紧黑伞赶紧往回走。
她注意着前方的动静,却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
幼小的身躯被黑影笼罩,扼命的绳索套于她脖颈之上。
悬挂在树上的女孩死命挣扎里,有人轻轻捡起地上的黑伞,细细端详。
“这把伞,我要了。”
“98号玩家已死亡。”
谢迟安手一抖,罐中的清水不慎洒了点出来。
江阔望过来:“怎么了?”
广播经常会有死亡播报,但他从未见谢迟安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其实也算不上失态。谢迟安神色一点儿没变,可是他手抖了,还洒出了几滴水,这就足够不正常了。
在江阔眼里,林巧是73号,所以他暂时不能理解谢迟安的异样。98号死亡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对了,98号是62号的队友,而现在的62号,有大概率是0号。
江阔忽而精神一振。
谢迟安低下眸:“巧巧太久没回来,我担心她……我去找她。”他的语调还算得上是平静,只是末尾带上了一点仓促。少年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江阔坐在原地,眼中带上几分疑色。
他在原地待了片刻,也起身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谢迟安在两百米处发现了林巧的尸体,凶手不见人影。
她被吊在一棵树上,绳索套在脖子上,整个身体荡啊荡。
整张脸憋得青青紫紫的,临死也没能叫唤一声。
他射出短矛,割断了绳索,林巧的身体就落下来,被谢迟安接住。
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更先到来,何况是在危险的荒岛。谢迟安抱着林巧的尸身半蹲在地上,低下眼睛,没有哭,也没有恼,只是一双寂静的眼更静了一些。
那个动不动就爱哭鼻子,采毒蘑菇帮倒忙,崴伤脚拖后腿,被他几次嫌麻烦的小姑娘死了。也是这个一开始被他嫌麻烦的小姑娘,给他接住所有果子,提了一路的包袱,协助他杀死9号,帮他们找螺丝钉造船,编织了一张渔网……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奇妙,他们认识了才一个星期,却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谢迟安承认他有点失落,可除了淡淡的失落便也没有其他,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
连相处三年的室友死在面前都没有流泪,又怎会给予一个认识一个星期的小姑娘多少情感。这就是谢迟安,寡情薄意的谢迟安,不哭不笑的谢迟安。
这时广播却又响起一声。
“21号玩家已死亡。”
江阔?!
一瞬间的恐慌几乎将心里淹没,那个男人能出什么事?熟悉又陌生的害怕与绝望充斥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像是场景重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难过,这种难过是真实的,强烈的,铺天盖地,无法压抑。是他这些年情感罕见一回的浓烈。
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江阔脚步一顿,低咒一声。
真正的21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被人杀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到了少年,也看到了少年怀里死去的女孩。
少年也看到了他。
江阔望着少年,眼神复杂,良久才道:“0号?”
谢迟安也看着这个活得好好的男人,目光瞬间冷下:“你不是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