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一直持续到太阳高升,日头猛烈。整个操场都在阳光的笼罩下,除了国旗台那片地方被建筑挡着,落下一片阴影。
谢迟安慢吞吞地把面包吃完,酸奶喝完,又等了好久,外面终于打出了一个结果。
吴盛雄最终还是没能耗过车轮战,死在群殴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谢迟安深藏功与名。
在争夺战中死亡大约三十多人,包括不少棘手人物。越是实力强大,越是对自己有信心,抢得也越起劲,死得也越凄惨……被围殴的滋味可不咋地,单打独斗还行,被群起而攻之,能杀出一条血路的几率可就大大减少。
大多是当了垫脚石,被人踩着尸骨铺成唯一通往存活的道路。
最终是一名捡漏的男生抢到“葡萄汁”,他满脸兴奋,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就灌下几大口。
他早已口渴难耐,一时竟没察觉出味道不对,等两秒后反应过来,立刻哇得一声吐出来,整瓶水就这么从手中掉下去,紫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台阶。
那搅起一番腥风血雨的葡萄汁,竟就这样被他失手倒掉。
不少人看得目眦欲裂,心中痛骂,下一秒就见男生身体一晃,从台阶上滚落,拼命抠嗓子,发出“啊啊”的叫唤。
高锰酸钾是具有腐蚀性的,可导致口腔、气管粘膜充血,喉头水肿,血压骤降导致休克,口服5克即可导致一名成年人死亡。
这名男生没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打斗就得到这瓶所谓的“葡萄汁”,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挣扎了一会儿,就在痛苦中死去。
看男生这个反应,台下人再生气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了。这瓶饮料,不,这哪是什么饮料,这他妈根本就是毒药!
他们在这拼死拼活的打,以为得到饮料就能多一丝存活的机会,没想到是去见阎王的机会。
谁这么缺德?!
一时间,被戏耍的愤怒,没有抢到的庆幸,大战过后的疲惫,百味杂陈,交织在一起,全部变成对投毒之人的恨意。
该死的,到底是谁?一个人竟然把他们所有人都耍了!
其实也不算所有人,操场上至少有二十人是从头到尾不曾加入战局的。他们还不曾渴到丧失警惕,有的对这瓶来历不明的饮料兴趣不大,有的则持观望状态,伺机待发。如今看到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们还算平静,另外四十多人可就是暴怒了。任谁付出血的代价拼命去夺得一样东西,最后发现只是别人的一个陷阱,都不会好受。
谢迟安飞速计算了一下,场中带他共有99人,混战中死亡35人,被毒杀的高锰酸钾中奖幸运儿1人,不曾参战的有22人。那么那些参战的、还活着的、对他仇恨值满分的,有41人。
如果那些人知道他就是下毒者……啧。
他这一策略有些冒险,可以不出面就让许多人间接因他而死,但同时也会招惹剩下大部分人的怨恨。前提是,他们知道他是投毒者。
可现在不是没人知道么?
他们甚至不知道国旗台下的小房间里还藏着一个人。
谢迟安敢做,就有把握让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迟安?”封铭在小房间门口惊喜地看着他。
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愤怒中,想要把投毒的人揪出来,倒也没有注意国旗台下。他们都以为下毒者是那二十多位不曾动手里的一个。
封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入小屋。
谢迟安抬眸。
意外来了。
或者也不算意外。意料之中吧,他一直都把封铭当成一个变数。
“之前没在操场上看到你,我还以为……”封铭弯了弯眉眼,“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有事呢?你那么厉害。”
谢迟安打量他,并没有重逢后的喜悦:“你受了伤。”
“能活下来就已经运气很好了,我这不是想进来躲躲么?”封铭心有余悸道,“昨天被他们追上,我差点就死了,幸好遇上一个人,他帮我杀死了那些人,但是……也拿走了我的刀。”
他神色低落:“其实他也不是帮我吧,只是单纯杀人而已。我趁他们打斗的时候逃走的。我现在连防身武器都没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幸好,没想到你在这里!”封铭又笑了笑,眼中依然温暖不改,清澈阳光,浮了一层雾般。他欣喜地跑上前,似乎想要给谢迟安一个拥抱,“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谢迟安静静站着,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
封铭含笑的眼眸微深,在即将拥抱到谢迟安腰际时手腕一动,袖中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水果刀。
在他手腕翻转,水果刀对准谢迟安的后背时,谢迟安忽然拽起他的手腕,攥到身前,看着那把没来得及收回的水果刀。
“看到你我真是不高兴。”谢迟安启唇,“不演了?”
封铭眼神微敛,笑得却更加灿烂:“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但凡谢迟安对他有一丝信任,防御的动作都不会这么及时。
谢迟安看着他:“我什么时候信过你呢?”
封铭的笑变得有些无奈:“你可真是难骗啊……到底是哪里有了破绽?”
封铭演技天衣无缝,可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遑论谢迟安拥有极其敏锐的直觉。
第一次见面时,封铭在弹琴。那时候封铭并不知道谢迟安他们会靠近音乐教室,所以那是他的真实反应。后来发现他们,便给出希望亡魂安息的理由,营造出一个善良光辉的形象。
可正常人真的会在那种环境下还有心思弹琴么?
封铭那番说辞,也就骗骗梁亦飞和陈慧慧。谢迟安从一开始就没信。
后来封铭杀掉男生那一刀,一击致命,直中要害,干净漂亮极了。直接让谢迟安想起寝室楼厕所隔间里那个被刀捅死的男生。
到这里为止,都可以说是巧合。真正让谢迟安确定封铭有问题的,是封铭手上的那把刀。
刀是很普通的水果刀,刀柄处有一处干涸的血渍。就凭这点,就能区分于其他水果刀。
而这样一把刀,谢迟安曾经见过。
在监控画面里,插在一名女生的胸口上。她胸口上的血流到刀柄上,形成一个形状,擦也擦不掉。
谢迟安不是显微镜,但那么大一块血渍,他当初又直击女生的死亡画面,注意到凶器上的细节完全不在话下。封铭刀上的血,其他的还能说是杀掉男生后染上的,可刀柄处那块暗褐色的形状,与当日监控画面里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当时问封铭:“你的刀是哪里来的?”
而封铭回答:“办公室里拿来的。”
这就可疑了。如果是其他胆大的人将水果刀从女生身上取出来,也该是作为武器用,不可能就这么把刀放在办公室。更有可能,那刀就是封铭亲手从尸体上抽出来的。
女生不一定是封铭杀的,但封铭绝对在说谎。
更别提谢迟安之后又看到了童熠辉的日记,对封铭信任直接从零成为负数。
那个作画之人……就是他吧?
脑海中过了千百回,现实里谢迟安却没那么多废话,只是道:“我曾经见过一双真正干净的眼睛,不是你这样的。”
封铭的眼眸一直都是温暖明澈,可总隔了一层朦胧的雾般,完美到虚伪。你以为清澈见底,实际上深不可测。
不似童熠辉,清亮澄明,灿若繁星,银光熠熠,直达眼底。
“竟是这种理由么?”封铭轻笑,“说起来,我的确见过那样一双眼。可真漂亮啊,就跟星星一样。我在见到之前,都不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那样的人。”
谢迟安知道封铭说的是童熠辉,但他什么也没说。
童熠辉如果知道,他一直当成太阳崇拜的人,其实才是活在黑暗里的那个,看见他的星光都觉得不可思议,该如何作想呢?
“他真可爱,又美好,我很喜欢他。所以我送了他一幅画。”封铭笑容更加温暖,吐出的话却恶意十足,“我送了他一幅流星,那个傻孩子还以为我是要祝他美梦成真呢,哈哈哈,我是要祝他早日陨落啊!怎么能有那样的人,高高挂在天上,我多想把他拉下来,让他和我一样。”
谢迟安平静道:“看来美术教室里的画,也是你的杰作。”
从童熠辉的日记里,谢迟安可以看出他有多珍藏那幅画,可惜那画真正的寓意,童熠辉到死都不知道。
也幸好,他到死都不知道。
活在黑暗里的人见不得光,要么就紧紧攀附着那道光当成指路明灯,要么就想把那道光也拽下来,一起沉沦进黑暗。
童熠辉以封铭为指引,为目标,那么努力地坚持攀升着。却不知封铭只想把他拽下来,拽到泥里,不见天日。
“杰作吗?感谢认可,我也对那幅作品很满意。”封铭微笑不变。
谢迟安继续淡淡道:“你弹奏第二乐章,也不是在为他们哀悼。你从未想过指引他们去天国,你只是想让他们去死。”
封铭不是想要死人安息,而是想让活人安息。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
封铭惊喜地睁大眼,这次不是演戏:“迟安,你可真是我的知己。相信我,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主办方定下的规矩让我们势不两立,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谢迟安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一把扭断封铭的胳膊。
“我去你的朋友,死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