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哪,回家吗?”李蔓抬腕看了下表,十点多。
“带你逛逛,”宋逾笑道,“有想去的地方吗?”
李蔓双眼一亮,扯开挎包掏了把侨汇券出来:“有烟酒、布匹和高档点心票,咱们去华侨商店看看吧?”
“行。”
两人在站牌前等了会儿,乘电车,去了华侨商店,买了6瓶茅台,4瓶西凤、4条中华、2盒海棠糕、2盒松糕、2盒金团、一块咔色灯芯绒布,然后李蔓又给自己和宋逾各买了件黑色毛呢大衣,灰色羊毛衫和羊毛裤。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宋元思、周晏如还没有下班回来,宋祯和郑迎夏去新村交接工作,要到下午才回。
两人放下东西,给宋元思、周晏如留了张纸条,挑了两瓶西凤、两条中华、一盒金团、一盒海棠糕,拎着去了思楠路38号——花园洋房。
中午,正好有人,也不怕半上午过来扑个空。
李蔓的容貌太有辩识度了,刚到大门口,就被下班回来的杨学文瞅见迎了进去:“之瑶?”
李蔓抿唇一笑:“小叔。”
“唉,”杨学文怔怔地看着李蔓,失神道,“像、跟你妈真像。”
“不只跟大嫂长得像,”小婶端了茶过来,看着李蔓笑道,“眉间的胎记更是遗传了老太太。来来,喝茶。”说着,又拿了石榴、糖炒板栗给她。
李蔓道了声谢,介绍道:“这是我爱人宋逾,他是沪市人,早几年下乡在我们哪儿当知青,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看望公婆。我公婆住在淮庆路边的电梯公寓……”
“啊!那离得近。”小婶笑道,“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下午。”
“吃食上适应吗?”
李蔓:“这儿的饭菜有点偏甜,云南雨多,山间潮,习惯了浓油赤酱和吃辣,刚过来确实有点不适应。”
“敏杰……”小婶叫着,起身去了厨房。
李蔓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给人添麻烦了。
宋逾安抚地剥了颗栗子给她。
刚买的,热哄哄的又甜又糯。
杨学文看着小夫妻之间的互动,有些恍神,依昔好似看到了兄嫂。
“你的名字一直就叫‘之瑶’吗?”
“不是,我养父姓李——李岩,阿爷给我起名‘李蔓’。”
杨学文呼吸一窒,震惊地看着她:“双凤寨大队队长李长河的孙女——李蔓?”
李蔓一愣,脱口道:“你知道我?”转而想到杨玉莲,又有些释然,杨玉莲跟他也是堂兄妹呢。
杨学文摇摇头,继而又点了下头:“我知道大嫂随大哥去国外之前,生下一个孩子,至于是女孩还是男孩就不清楚了。交给谁抚养,大哥也没说,只是他们没出事之前,没少给杨玉莲寄礼物,则一年比一年重,再加上李岩是大哥的朋友,我有过这方面的猜测。”
“67年,政府要收回这座花园洋房,我便以此为借口联系了杨玉莲。当时,她带了房契和继女过来,户主是‘杨之瑶’,说季墨雅就是大哥的女儿,我私下查了,季墨雅的出生年龄倒是对得上。然而我心下总是觉得哪儿不对,便又让人查了她另一个女儿,也就是你,可传回来的消息……”说着,他起身拿了个信封过来,从中抽出一张照片。
李蔓接过来一看,失声叫道:“段云!”
杨学文:“认识?”
“嗯,跟我一块儿长大的玩伴。”
“你爸年青时,是京市有名的美男子,你妈更是被评为院校一枝花,这姑娘长相普通,我一瞅就知道不是。可除了你和季墨雅,也没见杨玉莲对哪个女孩特别照顾。”
所以前世,这栋花园洋房连同京市老太太的那座四合院才落在季墨雅手里吗?李蔓若有所思。
“你这次过来,杨玉莲知道吗?”杨学文面有异色道。
李蔓摇摇头。
杨学文心下一紧:“那你怎么找来了?”
李蔓简单地说了下省城袁家和这几年与杨玉莲、季墨雅的恩怨。
杨学文抖着手抽了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口,半晌,才道:“大嫂怀你六个月时,老太太的挚友,怀恩大师突有一日找上门来,说你们大房一家有道死劫。那时,大哥刚接了上面派发的任务——出国办厂。我常想是不是因为如此,大哥才要把你交给他人抚养。所以,即便对杨玉莲说的话有所怀疑,我也只敢私下让人查一查,不敢亲自去云南一趟探个究竟,我怕自己无意破坏了大哥的布局。”
李蔓看着杨学文,惊愕道:“怀恩大师?”道士?和尚?
“他是西寺的主持,解放前夕,便辞别一众好友,去云游了。那年回京,来咱家老宅祭拜过老太太,关上门跟你爸谈了半天,隔天就圆寂了。”
李蔓一愣,扭头看向宋逾:这么神吗?!
前世,原主可不就死了。至于杨爸他们,直到结尾也没提上一句,所以,有没有出事,还真难说。
那今生呢,杨爸和大哥在那场袭击里活了下来,她和原主互换了身体——是怀恩或是杨爸做了什么改变吗?
宋逾放下剥好的栗子,拿帕子擦了擦手:“那他有没有说,死劫过后会如何?”
杨学文:“否极泰来!”
宋逾面色一缓,装满栗子仁的碟子往李蔓面前一推:“吃栗子。”
李蔓满脑子都是因果关系,下意识地捏了颗塞进嘴里。
杨学文紧绷的情绪跟着陡然一松,掐灭手中的烟,往后一靠,看向了宋逾:“方才,小蔓说袁承康是你同学?”
“嗯。”
杨学文讶异地挑挑眉,袁家父子都是军人,袁承康今年三十多了吧,小学至高中两人不可能同班同校,那只有一种可能:“军校?”
因为早上去看金雨霏,所以宋逾没穿军装,毕竟金兴文的身份还是秘密。
白衬衣、黑西裤,脚上一双跟李蔓同款的白球鞋,又收敛了一身气势,单看也就是名带了些书生气的青年。
怪不得杨学文惊讶!
宋逾微一颌首:“下乡没两年,我就参军入伍进了边境部队,后又经部队推荐去了京市军政大学读书。因表现还算突出吧,前几天刚接到调令。这次回来,算是经过,后天坐火车去京市,以后忙起来,回来的几率不大。”
杨学文双眼微微一眯:“小逾今年多大?”
“22岁。”
“什么职位?”小婶从厨房出来道。
“副团。”
杨学文:倒也配得上之瑶!
“这次过来,还有一事。”宋逾说着,打开李蔓手边的军用挎包,拿出捐款证明,“爸留在国外的遗产,小蔓在确定自己的身份后,就全部捐了出去,这是证明,你看看。”
杨学文知道大哥出国的目的,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小婶看着那一连串的零,一阵头晕:“全、全捐了?”
“上面有几位的签名,”这还能作假,宋逾神色淡然,“杨玉莲之所以对小蔓一再出手、打压,就是因为这笔遗产。听说杨家族人众多,谁又能保证没有第二个杨玉莲,相比财物,当然还是小蔓的安危最为重要!”
小婶脸一红,总觉得宋逾这话意有所指。
杨学文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对!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能跟小蔓的安危相比。当年,多少我们不也捐了。你和小蔓放心吧,回头我抽空去趟京市,敲打敲打那几家。”
宋逾道了声谢。
杨学文摆摆手:“大哥不在了,小蔓就是我的孩子,你们既然成婚了,那咱也就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不管沪市还是京市,咱杨家还是有些人脉的,有什么只管吱一声。哦,对了,等会儿用过饭,你和小蔓跟我去书房一趟,有些东西要给你们。”
小婶暗暗捏了把杨学文。
杨学文瞪她一眼,吩咐道:“给老大打电话,让他一家赶紧回来见见小蔓。还有老二呢,让他进来。”
杨学文硬气惯了,小婶并不敢多言,扬声叫了二儿子进来,转身去打电话了。
老二抱了儿子进来,他媳妇跟小妹杨敏杰在厨房做饭,一墙之隔,方才客厅的对话,两人听得一清二楚,闻言互视了眼,二嫂一推小妹:“走,咱俩也过去打声招呼。”
杨敏杰想了下,点点头,关小火,撩起围裙擦了把手,随二嫂进了客厅。
杨学文跟几人介绍。
老二家的孩子,才一岁多,刚会跑,说话还不利落,李蔓掏出来前准备的红包递了过去:“叫姑姑。”
“扑扑。”
几人大笑,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留下宋逾跟杨学文和老二说话,李蔓挽了挽袖子,随二嫂和杨敏杰进了厨房。
做饭什么的,两人肯定不让她上手,她也就帮忙择个葱、剥个蒜,被两人问着,说一下她和宋逾的口味,以及云南的风土人情。
饭菜上桌,老大一家四口也来了。
大嫂比较精明,一进门就拉着李蔓的手,亲热道:“小妹也是有福,找到这么个好女婿,先前的诸多不易,单单这一条就抵了。爸,你说是不是?”
杨学文将自己代入大哥,有点不想承认,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也不能不给宋逾点面子:“……小逾是不错!”
“22岁的副团,这还叫不错,你这心哦,偏的有点没边。看看妹夫,你再看看你家的两个儿子,谁强谁弱,还不是一目了然。”
李蔓失笑,这是听小婶说了什么吧,深怕小叔脑袋一热,把什么给了他们。
杨学文瞪了老大一眼,开了瓶李蔓和宋逾带来的西凤。
李蔓趁机挣开大嫂的手,掏了两个红包给他家的两个孩子。
两人道了声谢,悄悄地凑到一起,打开红包,抽出来一看,一人一张大团结。
礼不轻了,二嫂笑着从丈夫手里接过儿子,端了肉沫蒸蛋喂他。
大嫂伸手将红包收了,惹得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抗议不断。
“小蔓、宋逾,”小婶在小叔的示意下,拿了两个红包给两人,“新婚贺礼,别嫌少。”
若是其他的,李蔓也就拒了,听她说是新婚贺礼,笑着接了:“谢谢小婶、小叔。”
老大、老二刚开始跟宋逾还有些生疏,慢慢话就多了起来,关键是,不管两人说什么,人家都能接上话,并能提出不同的建议。
说话间,宋逾也不忘投喂媳妇,剥去壳的大虾、去了刺的鱼肉、煎得焦黄的豆腐,片刻就堆满了李蔓的碟子。
大嫂、二嫂看得眼热,一个狠踩了丈夫一脚,一个悄悄戳了戳对方,下巴一点桌上的鱼头豆腐汤,示意帮忙舀一碗。
哥俩一个疼得嗤了声,一个直接将自己喝得还剩两口的汤碗放到了媳妇面前。
杨敏杰看得吃吃直乐。
小婶气恼地瞪了大儿媳一眼。
几杯酒下肚,杨学文有点微熏,跟宋逾推杯换盏道:“小蔓有你护着,我是放心了,家里这边,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饭后,宋逾看杨学文醉得不轻,带着李蔓随杨家兄妹逛了下主楼、副楼、小花园,便提出了告辞。
两站的路,两人也没有坐车,信步走在梧桐的林荫道上,有风拂面吹来,散去了一身的烟酒气。
宋逾接过妻子的风衣,看她好兴致地提着裙边踩着地上的彩色方砖跳格子:“明天想去哪玩?”
“去旧货商店吧,”李蔓蹦跳道,“昨天爸找到只明代的花瓶,明天过去看看能不能再寻一只配对。”普通的那只还是差了点意境。
宋逾刚要应声,一旁的胡同里骂骂咧咧地走来了一群人,宋逾瞥了眼,拉过妻子将她护在了身后,怕人不长眼冲撞了她。
“李同志!”叶方正打人的手一顿,惊喜地叫了声,扒开身边的喽啰,舔着脸凑了过来,“真的是你啊,嘿嘿,咱俩还真是有缘,上午白芹还说让我找人问问,看你住在哪呢,我们好登拜访,你看,不等我问,这不就遇着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一夜不见,李同志越发美艳了!叶方正盯着李蔓半露的脸蛋痴迷地想。
因为要见宋逾的老师,李蔓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宋逾双眼微微一眯,气笑了,哪来的瘪三,当着他的面就敢双眼乱瞟。
扯下衬衣的袖扣,一摁两半,对准瘪三的双膝轻轻一弹,“扑通”一声,叶方正跪在了两人面前,当下“嗷~~”地惨叫了一嗓,抱着双膝痛苦地歪在了地上。
宋逾轻笑:“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面,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一群喽啰也愣了,谁也没弄明白,主任怎么突然就朝人跪下了,那声音,听着就疼,膝盖骨不会磕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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