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晏安发觉自己其实是不了解谢敬旻这个人的。
她对他的认识,多来自旁人三言两语中的提炼和自己与他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大概就是他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未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路。
起码,在晏安过去的认知中,谢敬旻这人并不是一般二般地讨厌自己。
在晏安上辈子少不经事的年头里,她对谢敬旻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他在背后一次次地跟人编排自己。他说她的话跟他本人的教养丝毫无关,有些词汇甚至极度刺耳,是能让旁人听到耳里也忍不住皱眉的那种。有一次她偶然听到了,不知道仰仗着什么,真敢冲到他面前和他对峙。她觉得委屈,觉得谢敬旻恶意中伤自己,她哭她闹,仿佛一副全天下人人都欠她的模样。
真的,矫揉造作。
她上辈子接近三十年的生活里,她真的也就矫揉造作过那么一段日子,脾气顶天的不好,任性得招人讨厌,几乎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自然,后来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为人,过得比以前更卑微低贱。
谢敬旻是个很好的人,这是她在上辈子死前几年才意识到的事。她和陈舜结婚的时候他来看过她,给她包了个丰厚的红包祝她幸福健康,好像从来没有介意过她年少轻狂时说得那些恶劣歹毒的话。
这辈子以全新的契机认识,不管是蒋柏还是他,都是优秀且善良的人。归根结底,和蒋柏一样,谢敬旻讨厌她的根本原因,还是她晏安这个人本来就该被人讨厌。
第二天,一连多天的好天气变了,太阳被厚厚云层遮住,显出一种紧张的压迫感。晏安挺不喜欢晴朗天气,她这紫外线过敏实在很麻烦。
室外的体育课,因为没有炽烈的太阳,晏安也能跟着上一上。训练后的短暂的休息,大家蜂拥而至到小卖铺。晏安省钱,回到教室喝水。
离开前,她看到了陈舜抽屉里的白色信封。刚才他还拿着这个信封跟大家收班费。
这么大意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放在抽屉里?不怕丢吗?
一语成戳,晏安感叹自己这该死的预感。
下午第二节课上到一半,陈舜就慌慌张张地请了假出去,没一会儿,老郑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赶走了任课老师。
班费丢了!
一万来块钱,凭空消失,陈舜和老郑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郑强作镇定,好声气地跟大家说话,说什么相信班里同学不会做这种事,但希望大家给她提供线索。
“什么时候丢的?”有人问。
“可以确定是体育课丢得。但那时候我们班教室没人,所以不排除有外面的人进来。”
“老师!”晏安视线里有只手举了起来,说:“我有个情况想要反应。”
晏安看过去,举手的人是卓琳。
“你跟我来办公……”老郑的话被卓琳清脆又天真的声音打断,她说:“之前体育课的时候我见晏安回了教室。”
一瞬间,晏安觉得周身空气有了一秒钟的凝滞,然后瞬间被哗然取代。
“没有证据不要瞎说!”
“我确实看见了,休息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回了教室。”
“晏安?”老郑的目光扫过来。
“我回来喝水。”晏安颤抖着声音:“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谁知道……”
老郑打断她的话,坚定地说:“我相信晏安同学不会做这种事,同学之间不要互相猜疑。放学前找不回班费,我就报警。”
这话说了也就是吓唬这些十来岁不懂事的孩子。班费莫名其妙丢了,教室里走廊上又没有监控,除非偷钱的人做贼心虚,否则这钱上哪去找?
“搜身不就知道了。”
卓琳的提议被老郑否决,她强调会报警,让大家继续上课。
下了课,卓琳就拉着俞珂和她们的爪牙一起过来,张口就要搜她的东西。晏安死死拽着自己的书包,眼里含泪,“我会告诉老师”。
“你们有事没事?”岳咖唯把卓琳的手掰开,问:“你怎么总找晏安的岔?她又没得罪过你。”
卓琳看了岳咖唯一眼,自己眼泪却莫名其妙掉了下来,一时间哭得比晏安还凶,她叫道:“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话问出来,晏安就明白了。明白了卓琳这样张牙舞爪的原因。
但是,岳咖唯讨厌卓琳这个人也表现得十分明显。晏安想了想,觉得卓琳这种情商低的小姑娘也实在可怜,只会用讨人厌的方式引起喜欢人的注意,年少时的纯真暗恋注定以悲剧收场。
“你瞎说什么?”岳咖唯气得面红耳赤,一副世界观都坍塌了的模样。
“我告诉你岳咖唯,你要是喜欢晏安这种装纯装可怜的**你就是个大傻逼!她有妈生没爹教,生下来就是个孤儿。你说,她除了有张脸还有什么?”
晏安听着,心里真是没忍住地一阵阵发笑。她想,真难得,不怎么会看眼色的卓琳居然能一眼看穿她表里不一虚有其表的品质。她确实喜欢在人前卖惨装纯当白莲花,她的身世就是这样,她总得干一些符合人设的事情。
那不然呢?她一个孤儿非得表现出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高尚情操?她上辈子确实挺自强不息的,结果呢,死得不够惨?
她晏安又不傻。
“你别说了卓琳!”陈嘉妮不知从哪横插了出来,说:“体育课的时候我见你也回了教室,就在晏安后面一点时间。”
默默擦着眼泪的晏安突然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旁边的女孩儿。
“你……”卓琳气得颤抖,说:“反正我不可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你不会做晏安就会吗?”陈嘉妮反问。
“我和她一样吗?”卓琳肆无忌惮地大叫,张扬自己的骄傲:
“我有爸爸有妈妈,她晏安是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