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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仙踪/原著
陆执和江进是同一年出生的人,任毅然比他们两个大一岁。一起长大的那十几年里,任毅然一直都是被当做哥哥的,他在三人中无论说什么话,江进他们都会听,哪怕陆执性格冷淡不爱开口,也会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而且除了得到身为哥哥该有的尊重以外,任毅然其实还是最被宠着的那一个。
和陆执几乎偏向畸形的家庭不一样,和江进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最容易被忽视也不一样,任毅然的家庭给了他一个独生子该有的无限宠爱。
他生在没有反对、反驳、委屈、不甘,只有支持、张扬、肆意、宠溺的温室里,没有感受过外面的苦楚,自然也就不懂。
正是由于这样,陆执和江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同样愿意陪着他的家人去照顾任毅然的张扬娇纵,毕竟一辈子都可以不受苦难的折磨是件好事,也是所有人终极一生都梦寐以求却依旧无能为力的。
从记事到初中,他们虽发生过分歧,但每次都无伤大雅,冷战不几天就会和好。
直到初三那一年任毅然对陆执说了喜欢。他以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对自己默默惯着的陆执一定会对自己有感觉,哪怕真的不喜欢,也不会拒绝得太干脆,顾及一下他的自尊心和情窦初开的欢喜。
但陆执拒绝了。
且非常利落。
他说:“清醒一点。”
他还说:“我想要在一起的人不是你。”
任毅然当时扬起的一抹笑容就那样突兀地僵在了脸上。站在一边的江进很尴尬,劝都不知道先劝谁。
而任毅然平日里最是要强,他从没受过这么直白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脸色都白了。为了顾及他的自尊心,江进不敢说话,暂时谁也没劝,自己跑了。
最后,任毅然还是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是无比清晰的拒绝,颤声问:“你想要在一起的人……是女生?”
星际时代虽然早就过了千百年,无论什么性别在一起都是正常的,只要他们相互契合,从肉.体到灵魂都需要彼此,那他们就应该得到祝福。
但除了这些,社会上男生与女生才是常态,如果陆执不喜欢男生,因此拒绝任毅然那也没什么奇怪,那任毅然也可以不用这么的难以接受。
毕竟不是所有男性alpha都喜欢男性omega。
可陆执用更加笃定的语气告诉他:“男孩子。”
“……”任毅然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他不死心,音调里带上了哭腔:“那他是……omega?”
陆执讨厌beta,他知道。
但下一秒,陆执漠然:“不是。”
任毅然哭了,当着陆执的面哭得很厉害。
他不敢再问陆执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别,但他在心里已经明确地知道,陆执喜欢的人肯定是和他一样是alpha。
任毅然是beta,陆执很讨厌这个性别,所以哪怕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人,陆执都可以不顾十几年的情谊拒绝得这么干脆,而他刚刚又说了自己喜欢的不是omega。
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任毅然觉得,输给一个alpha也没什么丢脸,毕竟陆执喜欢的alpha一定同他一样强大。
但后来,他却又发现不是。
—
池矜献把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的信息翻来覆去地看,眼含震惊,一幅怎么反应却还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就连呼吸都被下意识微屏住了,嘴唇平抿,只有眼睛在不确定般地多眨了好几次。
一秒后,他一个电话甩给了对方。
“嘟”的忙音连一声都还没响起,陆执便接了。
“……哥。”池矜献喊道。
陆执应:“嗯。”
“那、那你当时……”似是没规划好该怎么将自己嘴里的话连成句子,池矜献有点口吃,磕磕绊绊地说,“那你当时受伤了没啊?”
陆执像是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有片刻的怔愣,极轻地出声问道:“什么?”
池矜献便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含着心疼,坚决道:“你当时受伤了没啊?”
他说:“你那时候易感期,没有抑制剂,还被催.情诱发,不止是身体,腺体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了。你受伤了吗?疼吗?”
他这个人真的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差点被迫和人发生关系——虽然里面有被迫这样的字眼,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这个“差点发生”已经差点到了哪个地步,而是先问对方有没有受伤。
好像对他来说,除了陆执这个人本身,其他任何东西都无关紧要。
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首先在意的都是对方还“干不干净”。
陆执更惘然了,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在池矜献语气越发焦急的询问中,他才嗓音微哑地出声:“疼。没受伤。”
对方再如何疼,池矜献也不可能穿越到那时候去照顾他。但闻言,池矜献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没受伤就是听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身为你发小,任毅然怎么能这样呢!”缓了片刻,池矜献突然暴躁生气地说道,“以后别说让我跟他说话,就是连眼神我都不会再给他一个!”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解气,又道:“你们那时候才多大啊!这种事情他都能想起来?不仅想起来了他还做了!真是过分,这也太坏了!”
他在这边骂骂咧咧,对面却始终没出声。
在越发静谧的夜色中,窗外只裹着些月光的晚上透过窗户漏进来,在玻璃上投下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暖色的点。
池矜献被陆执安静平稳的呼吸声拉回神智,猛然闭上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说他坏话……哥,我也不是挑拨你们之间的关……”
“我们之间没有关系,能挑拨什么?”陆执打断他话音,音调漠然,但又带着安抚,“想骂就骂。”
池矜献笑了。明确了让骂他反而骂不出来,开口说道:“我说够了。”
陆执:“嗯。”
池矜献:“哥。”
陆执:“嗯。”
池矜献似乎是躺在了床上,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陆执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轻更稳。
片刻见人不出声,他才重新开了口:“怎么了?”
“嗯……”池矜献将自己半边脸埋进枕头里,他侧着身子一手拿手机,另一手就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把玩,似是在想措辞。但长久地“嗯”了半天,他还是放弃了完美的言语,单刀直入平白直叙地问道,“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初中的时候把你发小打了——就是任毅然吧?……你真的把他的胳膊都废了啊?”
他刚知道这件事时,还一直持着不信的态度,并且对此做出了“离谱了吧”的评价,没想到陆执初中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他把人打到手骨断裂好像也假不了。
不因为任毅然对陆执做了什么而生气了的池矜献突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感觉陆哥确实有点……很凶。
虽然他没见过。
“江百晓说的?”陆执突然问道,没先回答池矜献的问题。
池矜献倏尔一惊,他刚刚才想陆哥有点凶,现在对方就猜到是江百晓在给他传递情报。
上次陆执还因为江百晓“听信谣言”而警告了他呢。
他不会和百晓动手吧!
“不、不不不是。”池矜献连忙结结巴巴地否认,尾调都急出了颤音。
“你现在怕我?”陆执这样问。
顷刻间,他嗓音有些令人听不出意味的泛凉。
池矜献道:“没有啊,我怕你干什么。”他这话倒是真的,说起来不慌不乱,还非常笃定认真,“你又不会跟我生气——这几年我几乎没见过你发脾气。”
陆执:“几乎?”
“……”池矜献伸手轻挠了下脸,嘟囔,“就上次,你把我按门板上,不让我动,还不让我回家……发脾气了。”
“那次怕吗?”
“不怕。”想了想,池矜献换了更准确的说法,“就是有点儿怂,还……腿软。”
光从腿软这两个字里就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此时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不可描述的东西,声音都是欲出不出,像害羞了似的。
陆执似乎听出了端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嗯?”
池矜献果然急了,道:“哎呀你别说我了,不是在说你吗,你怎么这么坏心眼儿啊。”
怕人问出谁坏心眼儿这样的话来,那今晚的话题可就真的没完了,池矜献急忙又道:“哥,陆家和任家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来往的密切了,就是因为你打了他嘛?”
陆执先是“嗯”了一声,后又说:“我没打他。”
池矜献:“啊?”
……
陆执和家里关系很差——跟自己的父亲虽然用不了“很”这个字眼,但也是比较差的。
因为颜悦的缘故,哪怕他和陆自声之间什么明确的隔阂都没发生过,但总归是不太亲近。
因此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反而是他年纪不大时的情感寄托。
颜悦留给他的别墅,艾多颜和陆湾别想踏入,陆自声可以去——但他不怎么去。一没时间,二会触景伤情。
所以算下来,除了一半时间都待在那里的陆执,任毅然和江进是出入比较自由的。
但他们在里面也要记得守规矩——不能碰陆执的玫瑰庄园。
中考结束没几天,陆执发觉自己易感期了,他去客厅里找抑制剂,拆开包装就照着自己腺体边缘的部分扎了下去。
当发现那针剂不对劲时,陆执的眼尾已经迅速地爬上了一抹红。
他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
就算没有经历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能立马感应出自己是怎么了。
小腹以下的某处位置很令人难堪,很不对劲,和易感期时的alpha想破坏损毁东西、想按着心里的人做.爱的感觉完全不同。
易感期的alpha可以被伴侣安抚,哪怕没有性.爱。只要伴侣的人、气味、甚至是衣服,足够让alpha在自己的周边筑巢,以证明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拥有着自己的伴侣,那alpha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安抚。
可当时的陆执只有一个最为直白的感观,就算他想要在一起的伴侣在这里,除了按着他让自己失去理智,让对方彻底和自己在一起,变成自己的,甚至是终身标记他,便再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使他冷静。
就是在这时,任毅然出现了在了陆执的面前。
他看到陆执单腿跪在了地板上,一手扶着沙发,一手难耐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胸膛前剧烈起伏。
任毅然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看到陆执这么狼狈的样子,还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陆执,你很难受吗?”
可陆执没让他碰。在那只手就要触到人时,陆执突然发了力站起来不稳地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极其难看。
他嘶哑出声:“谁换了我的抑制剂?你还是江进?”
任毅然顿住动作,缓缓地收回了手:“我。”
陆执直盯着他,不言语。
任毅然面容平静,道:“你讨厌beta,所以你拒绝我,不喜欢我。没关系啊。”
“得不到心而已,睡一次总可以吧?”
说着他朝陆执迈进了一步,后者后退找手机。
任毅然说:“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不,是你想要在一起的不是omega,我就想着,那这个人一定是和你一样强大的alpha了。但是陆执,你还记得你有记笔记的习惯吗?”
陆执脸色已经凉了,但他脸色潮红,身为一个释放信息素就可以让其他alpha腿软忍不住跪下的强a,他此时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及威胁性。
任毅然轻笑:“我记得颜叔叔就有记笔记的习惯,你也学会了这个。”
“你认真地在纸张上描述那个男生——真不像你的性格。但他被你描述的犹如天上的太阳一样,那么耀眼、夺目,虽然你没有写他的性别,但我觉得——他是alpha的可能性几乎为0。”
陆执已经找到了手机,动作发狠地拨打了一个号码。
在两人的拉锯战里,他已经退到了餐厅。
“喂,陆执?”江进的声音透过听筒外放了出来。
任毅然脸上的笑意顿住。
陆执眼周越来越红了,眼白里都已经布上了血丝,他大力捏着手机,快速道:“江进,我不想直接惊动我父亲和叔叔们,否则我无法保证我会说出什么极其难听的话来。”
江进可能想问你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连话都不多,就听陆执紧接着出声:“任毅然现在在我家,他把我的抑制剂换成了催.情的东西,你现在立马去喊任叔叔,让他看看他家养出了怎样的一个下贱儿子。”
江进:“……”
任毅然:“……”
“陆执!”任毅然声音都颤了,他第一次听到陆执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是真的太难听了,他身体里没有催.情剂,但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里面明显有泪。他站在原地,指着陆执,“……你竟然这样说我。我不过是,不过是……”
“任毅然16岁了,他以强迫的手段想与我发生关系,他知法犯法,报警。”陆执语速不仅未减,还越来越快。
他像是知道自己此时还能控制住体内正在翻涌沸腾的血液,因此趁着这点儿清醒的时间有多少话说多少话。
电话另一边的江进已经完全懵了,似是根本就没听明白陆执都说了些什么,又或是很震惊陆执竟然说这么多、还说出了那么令人难以入耳的字眼。
但他动作很快,本能使他转头就去办事。
他无意让任毅然难堪,但事情如果真闹大了对任毅然是绝对没好处的——况且陆上将和任中将都是有身份的人。
孰大孰小,私下解决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最后,陆执说:“喊医生,我疼得不行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陆执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地喊疼,可想而知易感期没了抑制剂,又被诱发出极度的情|欲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江进彻底回神,说道:“等着。马上。”
电话“嘟”地一下挂断,不出半小时,这幢别墅的门就会被陆、任两家的人推开。
任毅然嘴唇颤抖。
到底是少年人,考虑事情还只顾眼前利益,不全面——他应该在换掉抑制剂的时候,再扔掉陆执的一切通讯设备。
但事已至此,任毅然脸色逐渐苍白。
可他又实在不甘心,辱骂已经落到了头上,那就得“名正言顺”地顶下那些难听的字眼吧。
任毅然狠咬着嘴唇动手脱衣服,几乎是视死如归地朝陆执走过去。
下一刻,只听身边一声剧烈的“咣当——!”,餐桌旁的一把椅子被砸向任毅然的方向,在他身边四分五裂。
陆执呼吸不稳,肩膀微颤,他的下嘴唇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此时说不定连他的舌尖也没能免受于难。
他快速换气,咬着牙齿冷声道:“劝你别再靠近我,一步都不行。如果我现在想跟你动手,我能打死你。”
这些话已经很明确了,刚才的那把椅子之所以没有落到任毅然头上,是因为陆执还有理智顾着十几年的相处情谊。
陆执此时持着一幅脸色绯红的模样,是没有什么震慑力,但他的眼睛却更加黑了,从瞳底深处浓缩成一团的亮光使那双眼睛所表现出来的眼神极其可怕,犹如他那时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出来。
任毅然果然不敢再动,因为他毫不怀疑陆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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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说了不说了,哥你别说了,”晚上即将十点,池矜献制止出声,道,“我火大。再听下去我今晚肯定要睡不着。”
其实陆执也没说什么,就简单地挑了些是重点的东西三言两语将那时候的事情打发了。
但池矜献脑补能力太强,告诉他一句话,他能把这句话脑补出二十分钟的连续剧。
不过知道了任毅然连陆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池矜献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了抹难言、隐秘的高兴。
“以后不要跟他接触。”陆执道,“听明白了?”
明知人看不见,池矜献还是乖巧点头应下:“明白!”
“……不过哥,”他轻声问道,“他在你的笔记里都看见了些什么啊?”
闻言,陆执呼吸微窒,明显缄默了。
他刚才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很有心机,只说了自己和任毅然永远也不会重修于好的碎裂关系,至于原因他只提了一个是因为对方看了他记下的笔记。
但有关内容,以及任毅然所说过的那些话,陆执一个字都没提。
没想到池矜献还会就这个提出询问。
见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池矜献声音更轻了:“这个……不能问嘛?”
“嗯。”陆执忽而道,几乎踩上了池矜献开口时的话音,说道,“不能。”
看来是很重要的事,不然陆执也不会因此和人几年都不说一句话——大家都这么说。而看上一周陆执对任毅然所表现出的态度,确实是这样没错。
池矜献瞬间收回还想要探知的脚,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好奇心,轻快道:“好!只要哥现在、以后都会好好的就好啦,其他的都不重要。”
今天的晚色注定要制造个不眠之夜,秋天的小虫子在别墅外的草丛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鸣叫,陆执在房间里抬眸看窗外,只有抹月亮的颜色其实很黑,但他心情却好像却被天上的那轮月亮填满了。
他轻“嗯”了声,没有多言语。
许是心有灵犀,池矜献几乎同步了陆执的动作,不仅如此,他还下床趿拉着拖鞋踱步到了窗边,手扒住纱窗有些犯傻地朝楼下看,似是想弄清此时正在低鸣的是什么小玩意儿,还挺能令人心静。
轻微的晚风透过纱窗丝丝地泄露出来,把晚上十点的池矜献吹得清醒了三分。
不怎么想睡觉了。
“哥。”池矜献喊了一声,等着对方应他。
对面也果然出声:嗯。”
“任毅然说,你永远也不会和一个beta谈恋爱——你真的对他说了吗?”池矜献问道。
不知思索到了什么东西,陆执没有很快应答,但也没有沉默太长时间。
他道:“嗯。”
竟然是真的……池矜献捏紧手机,从纱窗里挤进来绕着他吹的晚风此时成了扰乱他心神,池矜献紧张地心跳加速,无意识地多眨了好几次眼睛。
他结结巴巴地出声问:“不是、不是认真的……不是真的,吧?”
陆执不说话,只留下呼吸。
池矜献喊:“陆哥。”
陆执打断他:“别喊。”
“那你跟我说,你那句话不是真的吧?……我害怕。”
陆执只说:“十点多了,睡觉。”
“我不要,”池矜献突然执拗起来,声音却无限低落下去。他走到床边坐下,垂着脑袋手不自觉地玩睡衣衣摆,把衣服绞了好几圈,声音也跟着这扭曲的衣摆干干巴巴又委委屈屈,“我不睡了,肯定也睡不着。”
同时他还心想,他追了陆哥这么久,而且眼看陆执明显是要喜欢他了,怎么能因为一个性别断在这里、甚至是没有结果呢。
恕他不能接受。而且陆执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beta,真以这句话为标准那陆执肯定会告诉自己。
他不是这种明知却还要看对方笑话的人。
肯定另有其因。
“哥你……”
“话是死的,”陆执截断他话音,道,“人是活的。”
说完,他又迅速说了句“赶紧睡觉”便毫不留情地自顾自挂了电话。
但池矜献握着手机发了会儿愣,片刻后,他几乎要笑出声音的缓缓躺倒在了床上,心情极其敞亮。
他有了更加明确的感觉,陆执对他和对别人就是不一样的。
高兴着高兴着,刚才还说自己今晚睡不着的池矜献不出十分钟呼吸就变得平稳绵长了。
是真的没心没肺!
最近一周里发生了很多事,且这些事里百分之六十都是和任毅然有关的,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就是任毅然跟陆执被绑在一起形成了相关。
池矜献入眠很快,但睡得不怎么安稳。他好像在全程看着陆执中考过后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一场场都无比清晰。
他不愿意在梦里看见除了陆执以外的人,就无意识地轻蹙眉头改变自己的潜意识。就这样,他竟搜寻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池矜献手里拿着支火红的玫瑰站在小学门口,一手牵着原斯白的大手,目光朝着对面不远的方向看。
不多会儿,他便看到穿着一身深色衣服的小男孩儿独自一个人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小池矜献眼睛微亮,顿时松开了原斯白的手,兴冲冲地朝人跑过去,喊道:“哥哥——哥哥——”
长大后的池矜献透过自己小时候明亮的眼睛却依旧没看清对面那位小男孩儿长什么样子,意识到此,池矜献的眉头都蹙得更紧致了些。
等人到了跟前,小池矜献脸上的笑容已经极其大了,一口小白牙甚至都要反光。
他把玫瑰递过去,说:“今天我爸爸玫瑰庄园里开得最好看的一朵喔。送给你!”
小男孩儿伸手接了,缓了片刻后,说:“你是玫瑰变的吗,怎么总是送我这个。”
“因为我爸爸种的玫瑰和花店里的不一样啊,它们最好看,你更好看,我想要把好看的都给你。”小池矜献如黑葡萄般的眸子亮得灼人,他笑着说,声音欢快,“而且我爸和小爸都说,玫瑰是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送的,我很喜欢哥哥,所以就要送你这个嘛。”
小男孩儿低喃般询问:“喜欢我?”
“对啊,”小池矜献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道,“哥哥你收了我的大火玫瑰,你以后也要喜欢我呀。”
“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呢?”
“没关系呀,喜欢又不是必须得对等相互,不能我喜欢你就必须让你喜欢我嘛,这是不对的——我小爸对我说的。他说人不能任性,我很乖的。”小池矜献没有感到丝毫挫败,语气仍旧兴奋,“我就是想跟着你,永远陪着你。希望你开心!”
火红玫瑰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小男孩儿的目光从花朵上收回,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珠很黑很亮。
下一刻,他说话了。他出声问道:“说话算话么?”
可这时,说话的人面容已经不是模糊一团教人看不清了。
而是陆执!
窗外的白日天光透过玻璃投进来,使房间逐渐变得明亮。
床上的池矜献双眼紧闭,身体猛地一动,但他没醒,只有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地转动着。
似是被惊到了。
池矜献说:“当然算话!”
高中时代里的陆执静静地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人,眸光清亮,回应:“好。”
应完细心地收好了属于自己的花,瞳底里含了抹温柔,池矜献近乎贪婪地盯着他。而陆执的身体忽而开始变小,面容也跟着起了变化,时间在人眼前真真切切地倒退了十年,方才那张怎么也不能让人看清的脸如今明晰清楚。
那是小时候的陆执。
他的脸是小孩子独有的,还没有如长大般棱角分明,但兴许是生活环境的原因,他幼小的面容上依然盘旋着无法磨灭的攻击性。
且他还不懂收敛,目光灼灼地盯着什么东西时,那双过于黑亮的眸子里就会显示出“这是我的”一般的神采与张狂。
“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小池矜献眨眨眼睛,没忍住抬起手去碰他嘴巴里的哥哥的长睫。
小陆执不躲不避,任他伸手过来触碰自己,说:“我喜欢你才这么看你。”
“真的嘛?”小池矜献眼睛亮了,欢呼道,“哥哥你喜欢我呀?!”
“嗯。”
火红玫瑰的淡香气抓住一点微风的尾巴,直往人的鼻腔深处钻。
“小执。”颜悦的声音在一边淡然地响起,陆执的爸爸来接他了。
小陆执朝颜悦看过去,喊了一声“爸爸”,便垂下眸子看了看手里的玫瑰,片刻后抬起眼,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由一大片火红玫瑰变成的吗,不然怎么性格跟它的颜色那么像,像朵小玫瑰。”
这是夸自己呢。小池矜献弯起大眼睛嘿嘿地笑,说:“说不定就是呢。”
颜悦温柔地等在旁边,让他们说完话,才牵起小朋友的手。
走之前,他还和原斯白打了个招呼。小陆执回过头,看着小池矜献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喊道:“小玫瑰,明天见啊。”
小池矜献挥手:“你等我明天给你挑更更更漂亮的玫瑰!”
……
十年后的池矜献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眼底的光无比清明,不带丝毫含糊。
他想,为什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
真实到就像之前真的发生过一样。
而且……他还看到了陆执的小爸颜悦。
原斯白说过,他们两个十年前是旧识,关系也很不错。如果真是这样,他和陆执小时候真的没有见过吗?
池绥和原斯白没有告诉过他——也不是没有告诉。而是在自己被查出生了病以后,他们说是因为某些事不确定——在此之前没有人提前知道池矜献会得信息素缺失紊乱症。他们不想让池矜献因此时时刻刻记着自己身体有问题,所以才会闭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不让他刻意去想。
加上池矜献小时候被绑架回来,身体为了自保、摒弃那段被虐待被扎针的惨痛经历,已经主动将那些东西都忘掉了。可池矜献心大,从不曾回想过,他连自己对小时候某几年的事情不记得都是在病发之后才提出疑问的。
可病发后,不知道是不是池绥跟他说了很多那时候的事,池矜献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小时候了。
且里面每次都有陆执。
但现在陆执的表现……明显就是不认识他啊。
一时之间,池矜献根本想不通何为真何为假。
只叹息一般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
他想问原斯白,但想想自己在医院时的经历,原斯白可能想起他为什么会忘掉某些事的原因都会惊悸害怕,还是不提的好。
池矜献想,算了,他会慢慢想的——如果真的认识的话,总能想起来。
—
今天周六,但不是所有学生都可以回家该休息的周六,得上自习。
陆执去的比较早——家里还有个惹人嫌的易感期——其实前天就过了,但陆湾请假待到下周一才回去。陆自声又不在家,陆执懒得在家多待。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导致陆执变得越发沉默了。
还不对劲。
“有心事?”方守已经回到了陆家,今早照旧开车送陆执去学校,“从昨天回来你就这样,不说话就算了,还老是盯着一处看。”
陆执眨眼的次数很少,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变换的景色。
闻言,他只说:“没有。”
脑子里却在同一时间想到了昨晚池矜献在电话里问他“哥,他在你的笔记里都看见了些什么啊?”
并没有什么。但其实在任毅然换掉他的抑制剂之前,陆执就已经和他不来往了。
因为他骗了他。
关于别人传他和任毅然在一起谈过恋爱的言论——有一部分是真的。江进不知道这个原因,所以这些东西谁会散播出去可想而知。
他确实差一点儿就答应和人在一起了——不早恋,但会约定好成年时在一起。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那时候陆执刚往死里打艾多颜也才过去了一个月。
在很平常的一个早晨里,陆执到了班级,走到座位上,往桌兜里放书包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东西。
那是一封很普通的信。这种告白的情书陆执已经见多了,本应该像往常一样放置不理。
可他却没有。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信封的表面看,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真实的洞来。
写信的人犹如早就猜到如果不做点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陆执一定不会打开这封情书。
因此为了可以让人顺利地将信打开,他在信的表面认认真真地写上了名字。
——小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专审人员yws,请你联系上下文,根据内容极其语境看我写的到底有没有问题,不要把眼睛放在脑子后面,还不联系上下文就直盯着一个句子,那还怎么写文?谢谢你。
今天九千字,算加更了,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天使一路陪伴。
火葬场进度:等解决掉任毅然(必须解决,本文文案页面有“爽文”标签),两个人再亲昵一些,怎么亲昵我不说(越亲昵后面小池跑得越坚决)。上面这些剧情写完,就会开启时间大法了,因此高三第二学期大家几乎看不见,所以应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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