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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桑怎么都没想到,稷旻这头的事都还没明文昭告天下,自己这头就先有了动静。
晚间,江钧将她叫去说话。
“韩唯那堆文书材料,整理起来是否吃力?”江钧喝着茶,语气淡淡的问道。
玉桑乖乖答道:“文书材料的确繁琐了些,但不至于吃力。”
江钧点头:“那就是吃力。”
他浅饮一口茶,淡淡道:“把此事了却后,你便不必再去点卯了。哦不,左右只是整理些文书材料,也不必专程去那边。”
玉桑一怔,“为何?”
“为何?”江钧被她逗笑了:“你这小吏之职,还当上瘾了?真等着朝廷给你发俸禄还是加官进爵?”
玉桑:“可我不是来与祖父做副手的?您不叫我去了,你这边……”
“你已闲到有功夫帮韩唯打杂,可见我这处并不忙碌。”江钧呛起人来,也是有理有据。
玉桑觉得祖父这个决定来的突然,但也只能乖乖应下。
没想,她刚一出来,迎面见到匆匆走来的江古道。
“伯父怎么这么晚来?”江古道受命一并参与治漕,但江钧到底有了些年纪,晚间喜静,很少会彻夜谈事情。
江古道一看她,立马想到了太子迎娶太子妃一事。
难道叔父夜间寻他来,是为了玉桑?
这样一想,江古道心中犯难,面上三言两语将玉桑敷衍过去,赶着见江钧。
玉桑心中生疑,留了个心,与江古道屈膝道别。
然而,她才刚走出一段,远远瞧见江古林也急匆匆走向江钧的房间。
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急?
……
“什么?不、不让玉桑进宫?”江古道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至于江钧,他不是在和谁商量,而是通知。
玉桑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她的来历,甚至和太子那点纠缠,包括江古道这一房的小动作。
所以他才会打蛇七寸,直接叫来江古道。
“若你不好转达,或可转告殿下,这是老夫的意思,他若有不满,便来找老夫谈。”
江古道还不知江钧已知实情,但江钧为何会有此一想,他多少能猜到。
“叔父,此事非同小可,殿下看上的人,谁能拦得住?”
江古道也很为难:“是,太子妃一旦定下,就算给桑桑再高的位份,来日也是个妾,生的孩子也是庶子,但这事……”
“你也知道,这是要让你侄女去给人做妾的?”
“老夫已说了,桑桑绝不为妾,便是太子也一样。否则,桑桑或许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江古道心中一震,他甚至要以为,江钧已经全都知道了——玉桑不是他亲生孙女,她只是太子殿下安排来的一个青楼妓子。
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自不必说,可江钧同样是江家头一号难缠之人,江古道哪里是他的对手,末了,也只能先安抚江钧,表明自己会去同太子殿下道明。
江钧没为难江古道,放他返去。
江古开在旁听了个全,等江古道一走,他已摆出谨听吩咐的姿态。
江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才盼回桑桑一个孙儿,原本连她出嫁,我都想再缓几年,没想现在非但给人做妾,还得等着熬着,简直是笑话!”
江古开便明白了,父亲定是听说了什么。
太子妃已定下,又因圣人与皇后有意抬举太子妃,所以新人想进东宫伺候太子,还得等太子妃先将位置坐稳。
哪怕等到朱伽莲有孕,东宫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迎新人,也绝对不比迎太子妃时的阵仗。
说白了,纳个妾,还想被看重?
父亲不想让桑桑受这个委屈罢了。
抛开太子的因素不谈,以江家如今的地位,绝对可以在朝中为桑桑寻觅一个合适的郎君。
“儿子只是担心,若太子对桑桑有意,父亲今朝或可利用他的处境扣下桑桑。但等到来日,他登上大宝,成为国君,或许……”
或许会记恨今日之事,那时他要报复,别说留不住人,江家也会遭难。
江钧闻言,不忧反笑:“若得君如此,更不可托付。”
江古开怔住。
父亲这是将桑桑疼到了骨子里,打定主意要与储君对立……
“放心。”江钧看江古开一眼:“我既做了决定,便不会拖累你们。哪怕太子来日真有报复,也是我一人承担。”
“父亲!”江古开抱手作拜:“儿子绝无此意。”
江钧竖手制止:“叫你来,一是知会此事,二来,也是希望你与儿媳能开始帮桑桑想看些合适的郎君。我的孙儿,哪怕不做枝头凤凰,也要稳坐正房,不屈人下。”
父子二人谈着,并未察觉门外一道黑影悄悄溜走,直奔玉桑那头。
……
“真的!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江薇把所有事告诉玉桑,心中五味杂陈。
末了,她歪头盯着玉桑:“你呢?你怎么想的?”
玉桑有些游离。
她固然是知道稷旻的态度了,站在祖父的角度,明知会埋下祸患,他依旧这般决定。
桑桑绝不为妾。
放在从前,用劳力从蓉娘那里换取一口暖饭都让她心中雀跃。
而今……桑桑绝不为妾。
江薇的询问声在耳畔不绝,玉桑却想一个人静一静,来消化一下此刻翻涌的情绪。
入夜的行宫陷入一片寂静中,却又与前世临死前那种死寂不同。
这是一种平宁的静,可以让人安然入睡。
周边时而有护卫巡逻,玉桑不敢走远,只在下榻宫殿周遭慢步。
站在湖边抬首,今夜竟有星光。
它们似乎有灵,总在她想念时冒出头来。
可它们也微弱渺小,稍稍有更强的光,便会将它们掩去。
但玉桑独爱它们的光。
她痴痴地看着,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滚出来。
起初她还抬手去擦,不想显得狼狈,没想到越擦越多,情势难收……
……
“大人,您何必与老爷顶撞。”英栾跟在韩唯身后,终是忍不住劝了这句。
原本,韩唯受到重用,是韩氏乐见其成,也理当如此的结果。
但韩唯对父亲的指示不为所动,那些应该提拔用以接应的人,大人也一个不用。
他早已自己培养了一批人,都是受他点拨上来的。
韩唯这一次,竟真的要全力投入治田。
这就意味着,他会无暇顾及朝中势力争斗,也难再分神站队。
为此,韩父气的不轻,道他这个年纪竟还不懂事,又道他辜负了族中倾心培养。
韩唯从不是什么软脾气,做事自有计划手段。
但面对生父指责,多少令他存了气,夜里睡不着,便出来散心。
英栾只是护卫下人,无法左右韩唯的选择,但他追随大人多年,自是将大人的气性抱负看在眼中,他知道大人想做什么。
所以,到头来他也只能给一句聊胜于无的宽慰。
就在英栾还想宽慰几句时,韩唯忽然竖手示意他噤声。
他凤目微眯,静静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湖边,原本萦绕周身的沉闷气息一扫而空,他竟笑了。
英栾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很意外。
怎么是她?!
眼看韩唯迈步往那边走,英栾想拦。
大人遇上她就没好事!
“站在这,别跟过来。”韩唯直接把他钉在原地,自己过去了。
英栾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人,你这幅一脸兴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
星空之下,白日里青绿的湖水变成一片沉黑,灯火映照下,波光粼粼。
一只修长的手捏着一方锦帕,无声地过来。
“不睡觉,上这儿来哭,他看得到吗?得去他跟前哭才行啊。”
戏谑声自旁传来,玉桑惊得飞快抹眼泪,警惕退开一步。
韩唯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尤其在他看到,前一刻还纵情宣泄的少女在转眼之间浑身防备。
他轻笑两声,捏着帕子又递了递。
玉桑只看他一眼,眼珠子便滴溜溜四下打量,却只看到远处的英栾。
韩唯:“看什么?是在遗憾我没多带几个人来看你出丑?”
听听,这嘴毒的。
玉桑哪里还有心情感慨宣泄,两手一抹擦掉眼泪,也不接那帕子,屈膝一拜:“不打扰大人赏夜景的雅兴,告辞。”
韩唯横步一挡,严严实实拦住她去路,语气无不风流:“既是赏景,自然要有佳人作伴才谈得上雅兴。不知玉娘子可愿陪我走走?”
走走?
好啊,那走走。
说时迟那时快,玉桑忽然抬脚,狠狠踩向他左脚。
韩唯反应极快,抬脚闪身躲开,玉桑踩了个空。
她却笑了:“大人看到了,你我步调并不一致,强行通路,恐会误伤。”
她微微偏头,笑容狡黠,夜色将她眼眶的红渲出一种独特的媚色:“大人若真缺个女伴,不如我帮大人将王家娘子寻来,如何?”
韩唯笑容淡了些,背起手来:“跟我散步赏景而已,至于让你夹枪带棒浑身防备?”
他笑容玩味,似乎并不怕她踩脚,迈步靠近,微微倾身:“我又不会吃了你。”
玉桑忽然很佩服他。
之前是谁看到她就咬牙切齿的?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可以说骚话的关系?
又想,他把之前种种都忘了,她可没有。
在益州的时候,他差点杀了她!
玉桑记恩,也记仇。
韩唯对她来说,就是一根毒刺,不小心碰到一下都要认真洗手。
此地不宜久留,玉桑将姿态端的矜持高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韩唯忽然伸手拽住她胳膊,直接将她扯回来。
玉桑一个不妨,双手下意识抵住他胸膛,水灵灵的眸子里浮着没能及时压住的惊色。
韩唯垂眸凝视,笑容更深。
“原来,真怕我会吃了你啊。”
玉桑眼中惊色淡去,逐渐平静。
她眸光流转,慢慢从韩唯的眼,挪到了他的唇,弯唇一笑:“离得这么近,我才发现……”
韩唯心中趣味浓重,更不想放手了。
只听玉桑道:“大人口气好重啊,像是白日吃多积食了,都撑得睡不着了,还想着吃呢?”
霎时间,韩唯脸色一僵,抓着她的手当场松开,人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氛围猎杀者——江玉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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