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冷的风在山间吹拂，将树枝上晶莹的露水洒落在地，如今旭日东升,天边那鱼肚白的交界处已经染上了一层红霞,晨间雾霭还留着薄薄一层纱衣,给禾青山透着朦胧的美。
古来站在一处山顶,静静地看着日出,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姿容美艳的黑衣女子,这女人手中拿着一副画像,惊疑不定的对上古来道：“竖山……？”
“是我。”古来点了点头。
那女子娥眉轻蹙，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再三确认,发现无误后,才略微福身,“妾身明黄羽,是明雀妖王的第三十女。”
“明道友。”古来对她作了一揖,“我之前所说句句属实,若是道友想要活命,还请速速下山。”
明黄羽将面颊上的发丝拂去，却未接话，只是道：“母亲前不久才刚和我说起过你，她对你多有夸赞,若是你愿意娶我为妻，我就同意将家眷搬离此地。”
“明道友,你……已经成家了……”
“我不过才嫁了三十只妖,在姐妹里已经算是洁身自好,若是那你不喜欢，我可以将他们都赶走，只留你一只妖。”
古来对妖兽这直白的观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了杭余思给的护身雷符，爆烈的雷气在他周身环绕，电光闪烁，照出明黄羽那惊骇的表情。
“明道友，我并非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古来本身并不是特别严肃的人，他刚试着说了两句，就看到明黄羽那复杂的眼神，对方并不害怕，反而有些想笑。
古来也不明白这只黄鹂是什么意思，他学着杭余思的模样，装作非常愤怒的模样，道：“快点走！”
明黄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强自伪装的冷艳也不复存在，她摆了摆手，道：“好嘛好嘛，就听你的，我这就走！”
说完后，还从发上摘下一根明黄色的翎羽，将其送给了古来，“等你忙完之后，将翎羽扔到空中，我就会来找你。”
明黄羽眨了下眼睛，手指轻轻勾了下古来的掌心，用一种柔媚又轻灵的嗓音道：“我会等你的。”
古来：“…………”
这声音痒在了心尖，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估计都会软了骨头。
他真是哭笑不得，这些妖兽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这么急着想向他献身？
没有理会明黄羽的话，他给了半个时辰，让明黄羽将这一整座山头的生灵搬空。
这对于已经成为妖王，可以自立山头的妖兽来说，极为容易，所以古来这些天，就一直奔波在各个妖王的领地。
没了杭余思，他的行走不会再被那些镇山石针对，很顺利的就来到了目的地。
现在想来，之前刚进山时会遇到那么多的诡异事件，恐怕和孟依人脱不了关系。
他是被山排斥的人，只要有他在，古来也会被牵连其中，而两人一旦分开，古来在山中便再也没有遇到危险。
叹了口气，将有些走神的思绪收回，他将雷符收起，又拿出了一本道德经放在山上，过了一会，这山轻轻抖动。
古来垂下眼睫，沉声将青禾村的事情和盘托出，山间发出了悲怓的哭音，如同孩童一般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镇山石的山灵抽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竟然还有人活着……我一直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了……”
“清晖前辈虽然还活着，但是活的生不如死。”古来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熟门熟路的再度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晚辈应前辈的心愿，特来求山灵救出他们！”
“好说好说，我要怎么救啊？”山灵立刻答应。
“请……山灵聚在青禾村附近，到了合适的时机，再法阵周围自爆。”
“可、可那样的话，我就会死了……”山灵嗫嚅道：“我还小，还不想死……”
嗯？
这次的山灵竟然没有一口答应？古来略有些新奇的看着这一幕，他犹豫了下，道：“既然如此，晚辈就不叨扰了。”
“等等，你难道就不想再劝劝我？”
“这本来就不是强求的。”古来无奈的叹了口气：“山灵若是不愿，那我再去找其他愿意的来。”
“你已经找了多少个？”
“近百了。”
“太少啦，我们有十数万镇山石呢……！”山灵嘀咕了两声，似是在抱怨古来效率太慢。
古来对此没有反驳，他倒是也想快点，但是实力有限，只能做到现在这种情况。
再说了，如果十万镇山石全部炸了的话，别说整个禾青山，就连上下两界估计都要彻底崩塌。
虽然这么做会获得许多奖励，但古来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如非必要，他确实不想造太多的杀孽。
一旁的树枝微微抖动，从树上掉下一个树果，山灵道：“你把树果带着，等到事情结束后，记得再把树果埋到这里来。”
“这是……”
“是我的根。”
镇山石低沉道：“我的根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无上清玄宗就没有消失，将来……可能还有人会从这里面得到传承，继承无上清玄宗。”
古来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将树果放在怀中，认真道：“山灵，我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山灵嗯嗯了两声，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山上泥土掉落，山石滚下，一个长满了根须的巨大树干顺着古来手指的方向走去。
原来无上清玄宗的镇山石，是一根活了数千万年的灵木。
“我以前只是一颗小梧桐，生在荒野，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一只漂亮的鸟落在我的身上，后来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做凤凰。它和我说话，跟我讲外面的世界，还为我带来了非常好喝的山泉水，因为怕我寂寞，每隔千年就会来此见我。”
镇山石非常话痨，也许是许久没有与人说话，此时就显得颇为吵闹，“又过了很久，凤凰带着两个人找到了我，那人询问我的意见，将我带走，植在青玄宗的后山。”
“从那天开始，就有好多的人围在我周围，和我说话，我见证了无上清玄宗的建立，崛起与没落，当年我就该死的，可是……我有些怕死了后，就再也没人能够像青玄宗的人那样跟我说话了……”
古来拍着镇山石头顶的那巨大树叶，笑了笑：“或许你死了之后，并不会孤单呢？”
“毕竟，那些修士都在你的身体里，等你死了，他们再把你建在冥土，这样你们不就又能聊天了吗？”
“你说的对！”镇山石声音高了一些，“我竟然一直没有想到，他们一定会来接我的！”
“我一点也不孤单！”
※
看着眼前的惨状，孟依人的表情极为难看，他微微喘着气，将手中的长剑扔下，剑身早已腐朽破败，看向一旁的蒋高，后者的情况与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依人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对不住了，蒋师弟。”孟依人诚恳的和蒋高道歉：“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走错了路，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看来只能委屈一下蒋师弟，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蒋高抬起头，那双黑沉的眼睛在杂乱的发隙间如同一柄锐利的剑，带来了肃杀的冰冷气息。
“我跟你来，并不后悔。”他握紧了手中的黑剑。
“你亦不要后悔。”
“蒋师弟……”孟依人拱了拱手，心中的仿徨惆怅一扫而空，他叹息道：“蒋师弟看得透彻，我不如你。”
“天关，天关，不愧是天关。”
他将背上的箱笼放下，又把身上所有法宝全部扔在箱笼里，只带着那一副白色面具，又朝里面走了几步。
蒋高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笑了一声，将黑剑扔在地上后，便再无力气站着。
“天关啊……”
他仰头看着上方那有如星空一般的洞顶，每走十步便要遇到生死关，三十步就要过问心关，五十步便是天问关，一百步是自问关。
蒋高败在了生死关，若不是有孟依人搭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洞口，但即便如此，到了问心关，他又出不去了。
看着从上方飘然落下的身影，蒋高露出了一丝笑容，“阿姝，你来接我了罢。”
被称作阿姝的女子面容普通，身材高大，身穿着一身男子样的短打服装，见到蒋高如此模样，便从鼻孔哼出一声白气来，骂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快点给我起来！”
“阿姝，我动不了了。”
“脚不能动就给我用手爬，手不能动，就给我用嘴咬着往前！我认识的蒋先生，可不是会遇到区区一点小事就放弃的软蛋！”
“呵，阿姝，你和以前一样。”蒋高慢慢的趁着黑剑站起，似是察觉到面前女子那嫌弃的表情，黑剑抖的更厉害了。
女子眉毛一吊，“你到底能不能行了？再给我晃，老娘把你当柴火烧了！”
黑剑发出一声悲戚的嗡鸣。
“好了好了。”蒋高伸手安抚住它，朝着女子道：“再陪我走一段路吧，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你了，在雕像那里，我也不敢去想你。”
“哼，谁要你想！”女子双手叉腰，倒是没有再躲，她默默跟在蒋高的身后，看着前方那去而复返的人影，惊讶道：“你竟然还能交到一个不错的朋友！”
“是啊，孟师兄人很好的。”
孟依人看向他，疑惑道：“蒋师弟，你在和谁说话？”
蒋高回头看了眼，那里空无一人，他摇了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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