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楚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姑娘,许久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桐姑娘以往可遇上过装病或装死之人?”
桐茗不明所以:“为何会有人要装死或装病?!”
这就对了!
眼前的神医姑娘不谙世事,根本没想到会有好端端的人要装病。
别人说病了,她诊脉却无甚大碍,并不会从病人身上找问题,反倒觉得是自己碰上真正的疑难杂症了。
想到这里,卢清楚抬头看一眼崔景行,挑了挑眉,从对方眼中望见些许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叹息着:“是我大意了。”
日上三竿,薛公子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若不是胸口轻微起伏,旁人都得认为此人已经归西。
薛刺史与夫人搀扶着薛老太太在房外焦急等候,桐茗与卢清楚在里头继续诊治。
据神医姑娘说,今日诊治后必定会见效。
然而方才还在人前拍着胸脯自信保证没问题的桐姑娘,这会儿抱着手臂在卢清楚身后来回踱步。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治么?赶紧呀!”
她不信有人会比她师父更厉害。
卢清楚无言以对,看来这位姑娘不止是单纯这么简单,可能还有些“单蠢”。
之前她说得还不够明显么?她竟还没想到真相如何。
当然,那一切也只是假想,或许薛公子的确被某种不知名的毒物所害,也的确“灵魂出窍”。
今日之举,也只能算试探。
桐茗瞧见她搬了凳子在床头坐下,伸手扒了扒薛公子的眼皮,只见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
“薛公子躺了这么久,必然全身僵痛吧?桐姑娘,人若长期静躺不动,往后四肢都将无力,行走都成问题,是么?”
“是啊,怎么了?”小姑娘凑过来,伸手戳了戳男子苍白的脸颊,苦恼他为何还不醒。
卢清楚笑一笑继续道:“薛公子,你与我弟弟卫哥儿只是同窗间的小打小闹,纵然平日里有些矛盾,却不至于下狠手,这点我了解自己家弟弟。此时再论对错已经没什么意义,卫哥儿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道:“对了,你可知朝廷对他的处置是什么?流放边关充军。那小子,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以往被父母逼着从文本就心有不甘,如今倒正合了他的意。哪怕一辈子在边关当个无名小卒他也能欢欢喜喜,怎还肯回来?”
说起这个,她并没有多大的悲伤,语气中隐含笑意。
“我父亲没有妾室,也无通房。家中连早逝的姐姐共三姐弟,生活简单平淡。但我能理解你生在高门大户的难处。出类拔萃之人,却偏偏父亲独宠妾室,任其暗中害人而无所作为。”
“薛夫人为了你,一向隐忍。但你不想眼睁睁看着母亲一生忍气吞声,所以趁此机会想要除掉谭姨娘。”
桐茗听着她慢悠悠叙说,似乎明白了什么,杵在一旁暗中观察薛公子的反应,果真捕捉到他睫毛轻轻颤动的画面。
连忙推了推卢清楚,卢清楚点头,示意她不要吱声,自己继续说。
“恕我直言,薛公子此举实在显得自私。你之前不仅未曾将谭姨娘拉进来,反倒害卫哥儿被流放,且险些让他担上了杀人的罪名。薛刺史、薛夫人以及薛老太太,每个人都为你担惊受怕,尤其是薛夫人。她一边要与谭姨娘斗智斗勇,一边要主持中馈,末了还得为你这不孝子以泪洗面。”
一个大宅子里要除掉某个妾室,实在是顶容易的事。卢清楚虽没做过这等事,却也曾听闻过不少后宅阴司。
只能说薛公子还是太年轻,就连陷害别人下毒,也不敢真服用少量的毒物来装得更像一些。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桐茗也早已告知众人他是中毒才昏睡不醒,卢清楚一行人也只能助纣为虐了。
一来,谭姨娘那样的人,除了薛刺史眼瞎,也没人是真喜欢她。
这点通过府中下人的窃窃私语便可得知。
二来……总不能毁了桐神医响亮的名声。
心中道了声“阿弥陀佛”,祈求满天神佛莫要怪罪她,这也算为人除害了罢?
“薛公子若是愿意醒来了,便给神医姑娘一个面子罢。她心性单纯,分明没问题的人,非觉着是自个儿不中用,找不出病症救人。”
桐茗闻言鼓起了腮帮子,拿大眼瞪着床榻上的男子,又瞪了瞪卢清楚。
卢清楚没搭理她,继续说:“对外我们依旧保持之前的说法,你是中毒而昏迷。至于后续如何,那不是我们外人能管得了的。”
话至于此,她起身,拉了桐茗往外走。
两人装模作样,再次像薛家人保证薛公子很快便能醒来,这回神医姑娘是真有信心了。
回到房里,她连连追问卢清楚到底是怎么知道薛公子乃装病的。
被缠得烦了,卢二姑娘拿眼看向一旁默不作声,淡笑着的崔景行。
对方并不接招,自顾自喝茶。
扶额叹息,片刻后认命地为其解答。
“昨日你为薛公子施针时,他脸上无任何反应,甚至一丝细微的反应也没有。医术你在行,试问以往被你施针的昏迷病人也是这般毫无反应么?平静得像在刻意忍耐。”
桐茗想了想,握拳击掌:“对啊!无论如何也该有些反应的,他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薛公子‘昏迷’许久,期间全靠少许米油续命,你瞧着他有病态的瘦弱吗?”
桐茗摇头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还想着薛家喂的什么米油,如此养人。”
一旁的崔景行闻之,忍俊不禁。
卢清楚看他一眼,专心解答。
重点在于今早那丫头的话,她分明瞧见了公子的“魂魄”,转瞬却不见了。
或许是薛应嘉的计划来得太突然,并未做好准备工作,“昏迷不醒”的人要如何告知旁人他被人“下毒”了呢?
于是想出“魂魄传信”这法子,只是没料到丫头被吓得大叫,引来了旁人,不得已他只能用作罢。
“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因腹中饥饿,半夜偷偷去厨房找吃的,没成想撞见了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