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楚被救上岸后奄奄一息的模样许多女眷都瞧见了,口口相传,最后竟成了“卢二姑娘不行了!”
“咳咳咳!”崔景行猛烈咳嗽几声,脸色异常苍白。
韩允担忧主子身体,上前两步,被他抬手制止。
提笔快速在宣纸上书写,一张药方很快写完。
“你将此药方送去卢府,以祖母的名义。”这是他服用的药方,曾得某位神医所赠。
虽不是治疑难杂症的方子,对付寻常的伤寒却是足够了。
崔景行怕她身子扛不住他自己用的药量,将所有药材用量减一半,如此该是无甚大问题了。
韩允接了药方,转身出门去。
崔景崇前些日子忙着清查宫中车马、驾辇等事宜,终于闲下来却听闻卢清楚在新月湖落水,且命在旦夕。
若她安好,他还能隐忍内心情感。
可明知她快要不行了,怎可能还忍得住?
将元哥儿交还给齐月娘,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卢府,恰好同送了药方打道回府的韩允遇上。
“你怎的在此?”
韩允抱拳行了一礼,回答:“替国公夫人送药方给卢二姑娘。”说罢侧身离开,并无多言。
崔景崇看他匆匆离开的模样,目光微沉。
替祖母送药方需要唤动韩允么?未免太过欲盖弥彰。
此时他无暇顾及旁的,扭头对出来送客还未回去的卢家管事道:“烦请向卢大人通传一声,崔景崇前来拜访。”
管事先生对这位也无甚好感,却还保持着礼貌,略一颔首,回身进了府。
卢严夫妇这会儿正跟太医对着韩允送来的药方研究,太医习惯性摸着胡须,半晌点头道:“此药方可行。”
管事上前禀报:“老爷,夫人,国公府崔二公子前来拜访。”
苏氏前一刻还着急抹泪的,这会儿听闻崔景崇来访,诧异地与丈夫对视一眼。
卢严沉吟一瞬,道:“请客人进来罢。”
来者是客,且如今他们跟崔家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没必要一点脸面都不给。
只是不知对方前来所为何事?
崔景崇进门便向二老作揖行礼,瞧见苏氏红肿的双目,心中一紧,猜测卢清楚是否真的如外界所言快不行了?
没有拐弯抹角,直言请求:“听闻清楚不慎落水危在旦夕,我心甚忧,特地登门拜访,想看看她这会儿如何了。”
卢严夫妇:“?!”
这是何种操作?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卢严皱眉道:“你二人已和离便再无瓜葛,卢某女儿是死是活都与崔二公子无关,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种话,叫我们做长辈的为难。”
尽管早料到会面对这种情况,崔景崇仍然不好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深藏内心的情感,要如何说给她以外的人听呢?
恰在此时,如意抽泣着进来,想禀报姑娘的情况。
一抬眼瞧见崔景崇,愣了愣,随即虎了脸哼一声,直接无视对方上前福身道:“老爷,夫人,姑娘这会儿身上烫得厉害,太医说最好能有冰块,用帕子包了敷额头上最好。可府中暂时没有冰块……”
卢严赶忙说道:“这个好办。”扬声让管事进来,吩咐着:“立刻去畅和楼买些冰块回来。”
畅和楼常年有瓜果蔬菜需要保鲜,搁地窖里容易遭虫鼠啃食,故而掌柜的特意制了几口大石柜,倒上冰块把瓜果蔬菜放里头。
他上回和同僚去吃饭,好奇为何畅和楼的菜无论何时都十分新鲜,掌柜的便如此解释了一番。
崔景崇握紧了拳头,内心煎熬无比。
他真的很担忧她!
鲁莽之下,转身就要跟着如意前往卢清楚的住处,被卢严眼疾手快拦住!
“你这是作甚?莫要以为你是国公府崔二公子就能擅闯民宅!”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子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似痛苦,似悔恨。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就这么跪了下来。
说不上有多沉重,却分明让人觉着很不是滋味。
苏氏也被吓住,话都说不清楚:“你……你这是……赶紧起来!”
崔景崇摇头,声线颤抖着说:“我知道多说无益,曾经的错已然犯下,道歉根本无济于事。”
他抬眼望着二老,从来阴鸷的眼神此刻充满真诚的悔恨,继续说:“我跟清楚,不是二位看到的这般简单……求二老让我去看看她,哪怕一眼也好!”
郑重一叩头,惊得卢家夫妇二人往旁边一闪。
将两人此举理解为默许,崔景崇起身再一拜,对呆愣的如意道:“烦请如意姑娘带路。”
卢严张口要说什么,被妻子拉住,微微摇头阻止。
若是真能打动阿楚,二人重新结为夫妇,不失为一件好事。
再见到卢清楚,虽不是外人传言的“快不行了”,却也病得不清,相比他衣不解带照顾好几天那次更为严重。
许妈妈等人不知他为何突然来了,矗立在一旁满脸警惕地守着,就是不肯离开。
还是苏氏赶来,将几人都借口打发出去,屋子里这才只剩一男一女。
许妈妈在门口低声对夫人道:“这样怕是不好吧,夫人?毕竟姑娘与崔二公子早已和离……”
“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们无需多言。若往后姑娘责怪,你们只管往夫人我身上推便可。”
“……是,夫人。”
崔景崇在卢清楚床榻旁坐下,看她因发热脸色通红满头大汗的可怜模样,呼吸一窒。
平日里看起来越是坚强的人,一旦病了,反而显得越脆弱。
或许太热,她挣扎着将手臂从被窝里拿出来,正好搭在他放置在她身旁的手背上。
崔景崇手上一僵,只迟疑了一息,反手将她滚烫的柔荑握在大掌中!
用力太重,她不舒服地挣了挣,他便微微放松一些。
“怎的瘦了这么多?平日里康健得很,一病起来就让人心惊胆战……”
自言自语几句,忽然见她睫羽微颤,没几下便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的卢清楚脑子浑浑噩噩,眼前所见也模糊得不行,猛地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眼前,气若游丝道:“崔景行……”
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崔景崇觉得自己分外可笑,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得到的是她的不屑一顾。
这便是过去夫妻三年,他始终不敢放低身段的原因。
没得最后丢了心,连同尊严也一同丢掉!
他松开手,表情淡了几分。
一定要克制,万万不可再说出伤害她的话。
卢清楚再定眼一看,眼前之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不禁错愕脱口而出:“崔景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