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崇从府衙回来,自然知晓了长兄要回京的消息。
心底猛的一慌,似乎有些事会再不受控制。
回自己房里换下公服,以漫不经心的语调问贴身丫鬟翠叶儿:“二少夫人呢?”
翠叶儿抿了抿嘴唇,迟疑道:“许是在芳华院?”
“你不确定?”
“回二公子,奴婢确实不知。自那日后,二少夫人便没出过院子,奴婢都不确定她是否还在那里头。”
芳华院原本是他夫妻二人的居所,但因着他极少踏足,便成了卢清楚一人的院子。
崔景崇想到她说和离时眼中的坚定,胸口某处被狠狠刺痛。
莫名的慌乱也从那痛处流淌出来,让他心神不宁。
从她提出和离那天,他便极容易感到慌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翠叶儿看主子发愣,眼中有着隐忍的痛苦,只能在心底惋惜。
分明就是在意的,平日里怎的就能装得那般冷心冷情呢?
崔景崇出了屋子,漫无目的地走着。
或许,潜意识里是有目的的,当意识再次回笼时,人已经矗立在芳华院门口。
如意从大厨房里端了些茶点回来,正巧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惊呼一声:“姑爷!”里面的人就听见了。
许妈妈来开的门,对这位姑爷,她的态度不咸不淡。
侧身道:“姑爷来啦,夫人请您进来说话。”
因着还未正式和离,称呼也就暂时没变。
卢清楚正在绣架前绣一副“腊月寒梅图”,见他进来也不起身,搁了针线将白皙纤细的双手浸入温水中缓解酸疼。
崔景崇坐下,一手搭在红木圆桌上,一手撑在膝头,目光四处打量着。
“如何?这里的摆设可是比你房中好许多?”她唇边带着笑,眼里一派平静。
他点头,成婚后少有的对她笑,看起来却十分怪异,说道:“长辈们疼爱你,自然舍得给你用好的。”
接过棉布巾擦拭双手,卢清楚低头欣赏自己的绣图,轻声说:“是啊……是我愧对家中长辈,他们对我都好,可惜……”
真正该对她好的人却连笑脸都不怎么给。
崔景崇习惯性握紧拳头,示意屋里的丫鬟婆子先出去。
许妈妈眼神请示卢清楚后,这才领着吉祥如意出去。
“你我非要走到那一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他才问出口。
见状,卢清楚忍不住弯了唇角,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景崇,你今日过来是不想跟我和离么?”
堂堂大丈夫居然被女人变相的“休”了。
作为男人,他忍不了这种事,骄傲的头颅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低不下来。
于是恼羞成怒,原本打算求和的心思瞬间被抛之脑后,伤人的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因我长兄要回来了,所以才想和离的?”语气仿佛看透一切的嘲讽着她。
卢清楚仅存的一丝期望霎时间破灭,怒极反笑,学着他嘲讽的语气道:“你是说我有预知的能力,提前便知晓皇上要调他回京任职?”
崔景崇说完那话便后悔了,下颌紧绷,拳头轻微颤抖,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
“清楚,我……不是……”
“你走吧,我已经决定了。”她低垂着头颅,修长的脖颈恍若泛着莹白的光,水润略显苍白的唇角抿成倔强的弧度。
崔景崇再无话可说,起身注视她片刻,眼里重新带上阴沉,拂袖而去。
徒留卢清楚坐在原地,无声叹息。
两人的对话许妈妈方才在房外听了些许,进屋后给卢清楚倒了杯茶水递上去,忍不住埋怨:“姑爷果真是没长心的,到了如今,他连您是为何要和离都还不知晓。那齐月娘在他眼中,还真是个宝。”
许妈妈说得没错,让卢清楚下定决心要和离的,的确是齐月娘。
寒食节那日全城禁火,别说普通百姓家,就是皇宫里也不生火。
朝廷明令禁火三日,如有违令者必会受罚。
卢清楚正忙着帮婆母准备过节之事,下人匆匆来报,说元哥儿竟在西厢那边的屋檐下玩儿火!
元哥儿便是崔景崇的小妾齐月娘生的那孩子。
两岁的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身边时常有奶娘跟丫鬟跟着,又怎会独自跑到一处去玩火?
再者说玩什么不好,偏生要耍那平日里都未曾接触过的明火!
许妈妈当即便低声提醒:“夫人,这分明是有人教唆的,要给您找麻烦呢!”
是的,若此事不是卢清楚房里的丫头发现,而是被其他有心之人瞧见,再报给官府,少不了找府上一顿麻烦。
由此,她不能把事儿闹大。
私下将齐氏叫到芳华院训斥了一番,末了让其带着孩子在寒食节期间禁足。
齐氏泫然欲泣的模样,听闻主母要罚自己禁足,咬着唇似受了天大委屈。
如意心直口快,最见不得她这狐媚样子,忍不住小声嘲讽道:“哼,狐媚子,姑爷都不在,装给谁看!”
齐月娘听了,忍气吞声退下。
卢清楚又将西厢里伺候的人,上至奶娘妈妈,下至打杂的丫头都叫过来。
想找出是谁教唆元哥儿玩儿火,一时半会儿应是不可能。
且她也是忙里抽空来处理这事,只能先敲打敲打那群人。
没成想齐氏在芳华院被如意刺了一句,转身就跑到婆母杨氏房外跪着哭诉,说连个丫鬟都能欺辱她,她跟元哥儿娘儿俩分明是被人陷害了。
崔夫人本就不喜齐月娘,因着她,自家本就非常对不住儿媳了,这狐媚子竟还找上门儿给她找不痛快!
换句话讲,哪怕真是被人冤枉的也是活该!
当即也顾不得闹大不闹大的,直接命人就要家法伺候。
三年前没打成,今儿一定要打!
连带着元哥儿也不要她自己养了,吩咐回头就把孩子送去芳华院,由卢清楚养着。
棍棒方落下两三下,在齐氏凄惨的哭嚎声里,崔景崇来了,怀里还抱着同样哭得凄惨的元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