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姮发了一顿脾气,吓坏了一群魔族,反倒是身边的神族,对此事颇觉笑。
“打从小殿下回来之后,倒是极少流露出这般情绪了,平日里冷静沉稳得像帝君,总让人忘记你的年纪,今日这一顿火气撒出气,才像小殿下该有的样子嘛……”辛合笑吟吟地从屋外探头进来,揶揄道:“看来那个凡人女子留得了,说来,上回在蓬莱顶撞小殿下的也是她,三番四次冒犯您,处置了也无妨……”
汐姮坐着动,闻言抬眼,皱眉说:“我是这个意思——”
魔族既然效忠于她,看守利便是看守利,合该受到惩罚。她杀几个魔族,一是因为生气,二是为了震慑这些生桀骜驯的魔族,此,他们才会在卫折玉离开之生出二。
是那个女人……汐姮没想杀。
是觉得能杀,是根本没想过要将她何。
知为何,昨夜之后,她下意识会排斥这些随随便便取人命的想法。她本来是这样子的,她向来恩怨分明,喜欢去与人交恶,也喜欢无缘无故地去害人……可到了今,像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那种狠手辣的人,像只要有谁胆敢稍稍惹她快,便会立刻被挫骨扬灰。
旁人固然惹她快过,可事有轻缓急,只要是关于天道的事,她何曾为难过谁呢?
汐姮抬手,手肘撑着额角,用闭了闭双目。
辛合看出她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倒也再嬉皮笑脸,慢慢走到汐姮跟前坐下,将手放到她肩上,叹道:“你已经很努了,这样的结果,已经在我们意料之外了。小殿下,你是我们全族的骄傲。帝君若是知道,他的妹妹为了挽救族人的命这般努,想必会很欣慰。”
汐姮睫毛颤了颤,黑漆漆的眼睛光影浮动,迷茫而沉默。
许久,她慢慢点了一下头,辛合弯唇角,掠一丝粲然的笑来,“若是累了,便歇息一日,我们都在这里,你也必什么都靠自己,要学着依靠身边的人。你看那个鬼都王,是待你很么?你相信很多人,倒是很相信他。”
汐姮抿唇道:“他……虽说有脾气了些,可他救过我很多次,他是真的。”
龙蛋是他孵化的,斩刑台是他搅和的,续命的灵草是他给的,灵渠剑是他带她去找的。
没有卫折玉的话,她早就死了。
辛合想昨夜冒死阻止她的谢涔之,说:“那个谢涔之呢?”
汐姮说:“我知道他算算真,可是他从来没有救过我,我每一次命悬一线,都与他有关。”
“他说过会再辜负你。”
“凭什么让我相信?”
“他为了你抛下一切,也数次九死一生,你今怎么看他?”
“两相欠……就这样罢。”
说什么真,再多的花言巧语,对已经彻底麻木的汐姮来说,都是多余的。
仅仅只看这二人所做过的事,她也只会选择卫折玉。
辛合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笑着抬手,摸了摸眼前少女的鬓角,“是这个道,管舍舍得,过往有何瓜葛,适合的便该早些放下。原以为凡尘走一遭,你会动摇智,曾想,你这小幼龙,比我们这些活了几万岁的神都要想得透彻。”
汐姮抿唇一笑。
她笑来,还是有几分安静灵秀气质,大抵是这个人间在她身上遗留的最后的痕迹,辛合深深地凝视着她,说:“言归正传,小殿下先前去找谢涔之,大抵是为了天道的事?结果这事儿一发生,您走得这么干脆,是是忘了天道的事,还要新去找他。”
汐姮瞬间泄气,“……我知道。”
她坐在这儿发呆,就是知道怎么折返回去。
她发火倒是爽了,走得无比潇洒威风,头也回一下,是现在凑回去,要么被视为气过回来找茬的,要么就成了别人打了她的脸,她还眼巴巴地凑回去,怪没面子的。
汐姮一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狐疑地掀眼皮,看向辛合道:“你应该是来找我聊天的。”
辛合被戳破,只是弯眼睛笑了笑。
辛合这一次来,其实只是想提醒一下汐姮。小殿下年纪小,比他们活了数万年,她行事手段虽雷厉风行,还是少了几分成熟稳,比这一次,她的确震慑了魔族,还把他们吓得轻,是忘记了这些魔族的秉,他们只会对她臣服,是会将阴暗的一面发泄到他们能践踏的人身上。
也就是说,今沦为阶下囚的凡人,以及谢涔之。
若是一小弄出了人命,那便了。辛合提醒过后,汐姮等天亮就立刻身,随手抓了几瓶伤药当做借口,身去找谢涔之,果然在路上碰见了几个魔族在对着凡人发泄怒火,汐姮一出现,他们便立刻收敛老实了。
汐姮快步闯进谢涔之的住处。
果然看见他在里面,她按照辛合说的,把药丢到他怀里去,直截了当道:“先处一下伤,稍后跟我走,去找出昆仑的天劫石。”
“砰——”
瓷瓶没被接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汐姮皱眉。
汐姮对面,秦姣浑身紧绷,掩在袖中的掌满是冷汗。
打从她变成了谢涔之的样子,便得硬着头皮暂撑下去,她惴惴安地在屋子里坐了一夜,眼看着天色渐亮,离障眼法消失的间越来越近,还没想清楚是坦白还是强行装下去,便被被这破门而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一看见汐姮,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还没做出反应,就看见汐姮朝自己扔了药瓶。
秦姣原本是能接住的。
可是她实在是害怕了,下意识抖了一下,手上原本接住了这瓷瓶,没能握住。
看着滚落在地的瓷瓶,以及汐姮微微蹙眉的神情,秦姣底一沉。
她暗暗叫道:“完蛋了。”
谁知下一刻,汐姮忽然朝自己走过来,很自然地弯腰把瓷瓶捡来,嘲讽道:“突然想来,你废了右手,左手也断了根手指,倒是个连瓷瓶都接住的废人了。”
“成了废人,还要与仙门中人私下牵扯清。”
汐姮一边嘲讽,一边抓秦姣的左手。
秦姣浑身紧绷,无法说话,只能垂着眼睛沉默。可这副模样落在汐姮眼里,仍是那副冷淡从容的样子,一从前。
汐姮想与他再浪费间。
她只想快些结束昆仑的事,然后便去与赤言和卫折玉他们会合。
“昨日辛合给你送了神族的药,按说,你的左手应该恢复了。”汐姮扯开他的衣袖,看了看他的手,看见上面的伤痕,她伸手去碰,面前的人猛地抽回手,冷淡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姣一边大着胆子甩开汐姮,一边冒着冷汗,道这障眼法哪里经得触碰,满脑子只有“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可是方才汐姮靠近她的候,秦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现在假扮的人,是谢涔之。
以谢涔之的视角看汐姮,很奇怪,明明这主看来还是很可怕,可是像一样。
果说,秦姣眼里的汐姮是高贵冰冷的,令人畏惧臣服,那么此刻的汐姮,分明显得有些恼,态度也,举手投足此熟稔自然。
他们相识相伴的日子,是这么的长。
就算反目成仇,两相干,可独处之,还是原形毕露。
方才汐姮靠近的一刹那,秦姣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想谢涔之身上,像也曾有过类似的冷香,他们似乎喜欢同一种气味。
所以他们曾经……应该感情很吧。
秦姣里五味杂陈。
她紧接着觉得困惑,昨日汐姮显然是有些误会了,谢涔之断可能说出真相,那么,这个神族主方才提及昨日之事,为什么看来完全生气?像也没有误会她和谢涔之的事?
为什么误会呢?
她是笃定没有此事,还是全然在意?
秦姣底一片冰凉,思绪混乱,像是一团乱麻——死到临头了,她还在可笑地猜测汐姮和他之间的事。可除此之外,她还能想什么呢?她根本无反抗,她迟早露馅,接受审判。
汐姮此刻突然再说话,那双上挑的锐利双眼,一瞬瞬地打量着她。
目光尖锐得几乎刺穿她。
许久,她冷道:“你是谢涔之。”
“谢涔之呢?”
果然。秦姣想,再相似的伪装,也瞒过最了解对方的人。
秦姣惨然一笑。
她低下头,缓缓跪下,做出一个臣服的姿势,终于能将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