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中秋(1 / 1)

许是酒意有些盖脸,又许是被调侃了这二三年,已经习惯了,林黛玉听见林棠问,一点儿不羞,也不恼,只慢悠悠饮了一口热辣辣的烧酒,又挟一筷子鹅脯慢慢吃了,才笑问:“姐姐这会子问我,去年怎么就那么干脆把他留在西北了?”

林棠笑道:“你有‘他’,我可没有。”

林黛玉忙问:“怎么,你确定不是他了?”

也吃了一口酒,对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林棠方笑道:“怎么说呢,和他一别也有一年多了,若不是日常能见着明淑,他还月月派人送信来,说得夸张些,我都要把他忘了。”

想一想,她又补充几句:“少了个事事周全的侍卫首领,我确实不习惯了几日,可杨树虽没他那么贴心,实际办起事也不差什么。再一忙起来,我确实是一次也没想起他过。我虽不大懂情爱,可我对他无情,还是能确定的。”

林黛玉微微一怔,笑道:“他都不能让姐姐挂心,也是他没本事。我只可惜他生得着实不错,家里又没人了,只有一个明淑,对姐姐又是一心一意,人也有本事,不是那等只能靠着姐姐,没有骨头的。再遇到这样一个可难了。”

林棠笑道:“哎呦呦,怎么还替他说起话了。是什么时候你两个约好了,你替他说情来了?你的那个‘他’就不醋?我可听说,上回从贾家拿来的文章,有人知道了,硬是要了去,把没一篇都细细评了又送来的,都没用咱家的人呢。”

她指着林黛玉笑:“也不知那贾瑛贾环哪儿修来的那么大福,能得颜小探花的指点。这再多来几次,还怕贾家的人不中?”

说起这事,林黛玉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分明他也知道陛下的意思,还非要醋一醋,真是叫我也没法儿了。”

林棠笑道:“那毕竟是你亲外祖家,他想着多在老太太面前表现表现,岂不好?”

又是一回玩笑,林棠道:“别说别人了。咱们明年一出去,至少三四年回不来,光在西北就至少要两年。你去要带谁,留下谁,先看好了,心里有数,省得到时候忙乱。还有和他怎么样,也该事先商量好。别几年过去,物是人非,那就太可惜了。”

林黛玉问:“姐姐不是从来叫我‘不用急’,还说世上男人多着,不是他还有别人的?”

林棠笑道:“从前你还小,我自然不放心。可如今你长大了,连入朝都有三四年了,我还管你那么紧做什么?再有俗话说知心难得,左右好与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黛玉低头一笑,想说些什么,到底没好意思说。

对于如今的林棠林黛玉来说,几杯烧酒不算什么。吃酒到二更天,姐妹两个共吃了一壶烧酒,都有些微醺,梳洗了睡下,第二日仍是照常起来,身上不觉得怎么。

中秋宫中开宴,宴请皇亲和渤海国使臣,并不与外臣外眷相干,又从十四到十六放假三日,各家早便准备起在自家团圆过节。只有与宫中关系紧密的重臣勋贵之家,一大早便令人把香案等物准备好,预备着接宫中的赏赐。

这几年每逢端午、中秋等节日,宫中必会给清宁侯府送来两份赏赐,一份是皇上的,一份是谢皇后的。今年又多了一份礼,是皇上生母,于今岁春日被尊为孝懿太后的冯太后差人送来的。

每逢宫中赏赐,只要林棠有空,必是亲迎亲谢过,令人送走内监,方同林黛玉回林家。但今日林棠有事,便将清宁侯府内务交给林黛玉,她一早起来,用罢早饭,比平日还早半刻钟出门,骑马直往五城兵马司衙门过去坐镇。

今日宫内宴上会如何刀光剑影,林棠暂不得而知。

但到了日落月升,听得东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分别来报,说已共抓住了八个行为不轨的渤海国细作,林棠便知道皇上必会高兴了。

她微笑起身,拿起马鞭就往外走:“把人都带上,随我入宫。”

中秋佳节,赏月自在夜里,大明宫给高瑞送去的请帖上,也是。正黄昏将至,高瑞和高琼乘车到了大明宫外,下车却发现他们停下的位置并不是上回所见朱雀门,而是一处偏门。

高瑞当即便问:“大周皇帝请我们兄妹赴宴,为何不走正门?”

接渤海国使臣的太监忙下马过来,弯腰一礼,笑眯眯道:“二王子和二王女有所不知,按大周礼仪,只有皇上出宫、皇上大婚迎娶皇后和每三年科举,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入宫面圣方可走朱雀门正门,余下无论文武大臣上朝还是皇亲贵胄入宫,都要走东西侧门。贵国使臣上次入宫便是走的朱雀门东侧门。今日因在节假里,朱雀门不开,故只能请二位走这东华门了。”

高瑞多这太监说的话信一半,不信一半。

怎奈他人手有限,入大周京城两个多月,联系上暗探不过一个月余,几乎所有暗探都被他派去寻找大周存放火·器的库房,或打探大周京城内外防备,和吴家联络,监视北静郡王、清宁侯的那几个暗探还是他勉强挤出来的,再是一个人也不多了,实是没有人能把大明宫朱雀门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这样的小事打听清楚。

今日不但他入宫有要事,宫外也有行动,不能在这点小事上耽误时间,高瑞就算怀疑是大周故意无礼于他,到底也没发作。

他仍如六月第一次迈入大明宫一样,亲手小心翼翼把精心装扮过的高琼扶下马车,从东华门迈入了宫中。

大周皇帝和皇后把宴席摆在皇后正宫凤藻宫,让高瑞心中一喜。

吴家人讲述大明宫内布局,能说得最清楚的宫殿一是吴贵妃的墨阳宫,二是太子的麟德宫,第三便是凤藻宫。凤藻宫地图他早已熟记在心,行事就方便许多了。

再看大周太子身边一位年龄与太子相仿的皇子,显然正是二皇子,高瑞更是难免激动。

琼妹的容貌最是在月光灯光下才美,吴贵妃也病愈到场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里,还怕大事不成?

说是宫内大宴,其实除高瑞高琼等渤海国使臣外,也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和吴贵妃、孙昭容两位主位娘娘,太子、长福公主及驸马,几位太妃太嫔,并宫内十岁以上所有皇子、公主及两位长公主及驸马、数位郡王、县公、郡主、县主在场。

众人坐齐,共只有四五十人。

高瑞举目一看,大周所有皇室宗亲相加竟只有不到四十人,还没有渤海王室人多,更不由把腰杆挺直了些。

开宴之前,太后、皇上和皇后自然有一番祝辞。

皇上先敬冯太后一杯,请太后先说。

谢皇后离席,扶冯太后起身。席上诸人都忙跟着起身。高瑞高琼也只得站起来。

冯太后笑叹道:“我已有了年纪,不比你们年轻人,时日还长着。想想太宗皇帝和孝安太后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如今却只有我这未亡人了。”

皇上、谢皇后和几位太妃忙劝几句。

冯太后笑道:“这都要怪皇帝,非要我这老婆子先祝词,可不是让你们都伤心起来了。”

谢皇后笑道:“这也是陛下的孝心。况且您不起头,陛下和妾身等做晚辈的如何敢开口?”

皇上也忙笑道:“都是儿臣不好,惹母后伤心了。”

高瑞本是冷眼看着,但见了大周皇帝如此孝顺太后,想起他和高琼已经离国数月,不知母妃今夜如何,也难免有些伤怀。

再看高琼,已经垂首红了眼圈儿。

高瑞看了高琼好几眼。

高琼忍住泪,对着面前的玻璃杯整理表情。

冯太后接下来的祝辞只有寥寥数句,“……只望咱们皇家和所有虽有百姓之家,都岁岁终长久,年年能团圆。”便自饮一杯坐下。

高瑞高琼同众人一样陪饮一杯。

高瑞注意到吴贵妃杯中的并不是葡萄酒,似乎是茶水,她面色唇色也不见红润,连起身都要宫人搀扶,可见身上不好。

也许吴贵妃的病真是巧合?

大周皇帝的祝辞也很简洁,却说得气势非凡,话中还特意点出了希望渤海国是真心求和,两国从此能和平共处,百姓也能从此安居乐业了。

高瑞听罢,不卑不亢笑道:“我国自然是一心与贵国谋求和平,否则朝中也不会派小王亲来,小王又如此耐心,静等陛下改变主意了。”

皇上未答此话,只笑一笑,对高瑞举杯示意。

高瑞吃尽此杯,皇上也将这杯干了。皇上又敬众人,众人也都干了。

第三个起身的便是谢皇后。

皇上言及前朝政事,谢皇后只说后宫皇室,又对高琼笑道:“二王女年岁尚幼,就远道离乡而来,必然想家。今夜既到了这里,不必拘束,也不必想两国之间如何,只管放松乐一乐。若有什么吃不惯喝不惯的,只管开口,也好叫我能一尽地主之谊。”

高琼灿然一笑,在灯烛辉映下,比白日所见更加动人:“多谢皇后娘娘,我自到大周以来,多得款待,深感盛情。渤海与大周本为一土,习俗语言饮食都很相近,我也并无不适之处。”

谢皇后也不接“两国本为一土”这话,只笑道:“若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与渤海人言罢,谢皇后便对吴贵妃说:“你还未好全,今夜不必勉强,露个面就罢了,回去罢。”

高瑞忙看向吴贵妃。

吴贵妃扶着宫人的手起身,犹豫了一时,行礼道:“多谢娘娘关怀,妾身不胜感激。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几不可见的微微挑眉。

谢皇后笑道:“你说便是。”

吴贵妃低头道:“陛下,娘娘,妾身这些时日病着,少见孩子们,妾身想……”

高瑞看见大周皇后笑容一滞,打断了吴贵妃的话:“吴贵妃,你病了这一个月,大公主三公主日日在你身旁照看,只有二皇子还有学业,不能常去。咱们自家人面前就罢了,还有贵客在此,你这么说,岂不是叫人以为我大周皇子公主竟不孝顺?”

吴贵妃面色发白,把头压得更低:“娘娘,臣妾病中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大周皇后一叹,看着二皇子说:“你送你母妃回宫罢,不用急着回来。”又对吴贵妃道:“你回去好生歇着,不必多想。中秋佳节,陛下和我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罚你。”

二皇子扶着吴贵妃行远了,席间稍微凝滞的气氛又恢复了欢畅融融。

高瑞一时喜,虽历经波折,渤海之意终究还是能传到二皇子处,一时又愁,不知二皇子是否会尊吴贵妃之意,又何时归席,他能不能找到机会和二皇子面谈。

墨阳宫中,吴贵妃紧紧攥着二皇子的手,泪落如雨:“承定,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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