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天,剩下的路却像是越走越长。
跨过一根拦路的树桩,前面又是一根……于念冰抬头看了一眼尚有大段路程的山顶,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一声情不自禁的感叹,下一秒手便被翻转着,成了手心向下,手背向上的姿势。
于念冰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宋时月没有多言语,只将手向上托了托。
稳稳的力道,从一个人的掌心,传向另一个人。
许是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便是无声,也有了些默契。
原本预计一个小时的路程,从恒温箱处出发,差不多也已经半小时,只是从剩下的路来看,再半小时是到不了的了。虽然宋时月已经承担了很多,但是除了关勇毅,剩下的四人体力本就一般,走了大半日之后又加了大几斤的负重,真是是有些勉强。
于念冰从腿软走到了腿麻,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这会儿意会到宋时月的暗示,再看她带着那几十斤的肉走了半小时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悠闲样子,犹豫了一下,倾了倾身子,将小部分的力道压到了与宋时月交叠着的手上。
别说,自个儿走,和扶着东西走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于念冰这么按着宋时月的手走了两步,忍不住地又低头去看。
明明这人的手是在半空悬着,为了掌心向上承托自己,手腕还是弯着的。自己的力道压下来,与其说她是用身子托着,不如说承了力道的只是手腕。
看起来那么纤细的手腕,力气这么大的吗?
把力道压到别人那边,走起来真是又稳又舒服,但于念冰在看了一眼宋时月那细得像是随便一折就会断掉的手腕之后,还是迅速把力道撤了。
于念冰生了退意,宋时月却是不依。
明明已经那么累了,为何还要独自坚持?
宋时月的脸上写着不明白。
于念冰撇过脸去,看向别处。
虽没了相互的力道,但两人的手却还是握在一处,这是十多分钟前,于念冰的妥协。
以此为基础,宋时月待到前面稍平坦时,不言不语地坠了坠手,向下用了些力。
再次自己一个人勉力支撑的于念冰没提防宋时月这一手,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宋时月那边歪倒了一下。
当然,没等倒下,手就被撑住了。
稳稳的,像是撑在落地的桌子上。
于念冰还未站定,便有些诧异地向旁边看去。
宋时月露了个无害的笑容,只将两人交握着的,刚刚拉了于念冰又撑住她的那只手,微微往上抬了抬。
这家伙……
真是让人生气啊。
怕她辛苦还不行了是吗?非要抗只牛再抗个人这么能耐吗?也不看看那么个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于念冰气归气,心里却还是暖的。
尤其是宋时月再次微微抬手,将人撑得稳稳的小动作,就像是一根主动求工作的拐棍,便是之前用了点小坏,这会儿也很难一直气下去。
两人一直走在队伍的末尾,又一直拉着手,这会儿如同默剧一般的角力,前面的人自是看不到的。便是一直看着直播的星网观众,也难以从那两只紧握的手上,看出每一刻,是谁来谁往。
“有些糖,小小个的,一不留神,就被撒了一把在脸上。有些糖,那么长,就像是搓好的手工糖不切片,让人直接从头上开始嘬。”
“前面的为何那么文艺,是不配着蛇尸,牛尸吃糖,觉得不习惯了吗?”
“哪里没有牛尸?那么大个牛头,隐身了吗?”
“……真的不能好了,这送鱼cp的糖是不是有毒,总要伴着这些东西吃吗?啃得很累啊。”
“呵呵,有的吃就不错了。看看我们牧羊汪,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过糖了好吗?”
“哈哈哈,可以可以,作为一个小月饼,顺利被安慰了。讲真,你们牧星洲和宁初阳不是就差官宣了吗?之前在飞船上还挺好的,怎么这两天这样了?”
“牧羊汪心里苦啊,汪汪汪地挤到月饼的碗里偷糖吃,真是羡慕你们这种新cp粉,cp刚起,正是发糖时啊。”
“糖就算了,我们自己还吃不够呢,旁边的伴生品给你们将就吃点吧哈哈哈。”
“就看着她们这样岁月静好地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啊。”
“哈哈哈,前面的你问过于念冰和宋时月的意见了吗?所以宋时月要背着半头牛走向天涯吗?”
“小月饼太坏了,虽说我们是牧羊汪,但是不吃生肉好么!”
“说起来,这糖虽然甜,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就像看起来好像是个麦芽糖,吃着也像是个麦芽糖,但是总觉得可能是个薄荷糖。”
“???前面的为何这么吓人!”
“是不是薄荷糖我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曾经追过三十六个cp的专业cp粉,我想说,这个糖应该比我们吃到的要甜!”
“不是牵手糖吗?还要怎么甜?”
“边拉着手,边蜷起一根手指在对方手心写‘我爱你’吗?”
“哈哈哈,是不是要笑死我!不可能!”
“虽然看着没写字,但是总有一种,有些别样的甜我们吃不到的感觉呢,气气的——来自追第三十七个cp的专业cp粉”
两人的角力,自然没有第三人知,那是摄像机特写都拍不出的小动作。
至于是不是特别的甜,于念冰不知道,倒是开始了解了点儿宋时月异于常人的坚持。
两人的力道你来我往两次,第二次于念冰就差点直接被宋时月拉进了怀里。宋时月脚如磐石,手如灵藤,每每都能将于念冰托得稳稳,实在让于念冰发不出火。
牵手,是一次妥协。
而借力,不过是另一次。
世上的事,总是有一就有二的,不是么。
于念冰放松了身子,赌气般把身子大半的压力都通过交握的手传到了宋时月的身上,后者半点不觉压力,反倒是面上带了鼓励与欣慰的笑。
实在是……
明明于念冰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坚持要来干涉,尤其是那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帜破门而入,肆意地安排。
可宋时月这不到半小时里,就执拗了两回,偏生于念冰还生不出真正的气来,便是之前被宋时月的小动作激起的那点儿恼,也随着那人脸上的笑意,散了。
这是人在虚弱状态下,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于念冰在心中与自己碎碎念叨。
许是心思落在了别处,对身体的掌控便没有那么精准。
手下那永远会回以恰当力道的“拐棍”实在好用极了,等于念冰再次意识到时,已经借着宋时月卸下大半的力道,走了很远。
不过就是打个急救的救命之恩,这也回报得太足了吧……于念冰看着宋时月依旧轻松的侧脸,心里突然地,有些失落。
原本恒温箱与山顶营地一个小时的路程,拖拖拉拉地走了近一个半小时。
待到她们看到不远处的小屋子时,已经是六点多,太阳都快落山了。
营地近在眼前,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进去,好好地洗个澡,躺在或许能有的床上,伸展一下累了一天的筋骨。
只是,带队的羊队,却是站住了。
在距离营地只有百来米的地方站住了。
幺蛾子?
六人心中闪过的,是词汇不同,意思相近的字句。
作为专业领队,又没有额外负重,这会儿止了步子的羊队一派轻松,点了点一旁的林子,开口道:“好了,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但是在正式进入晚上的宿营地之前,我们还有件事需要做。”
并不想做!每个人的脸上,都这样写着。
渐暗的暮色中,羊队掩下了眼眸中的幸灾乐祸。
这不是他临时加入的环节,是节目组本来的安排,没有添加的刁难。
不过对于现在的这些人来说,任何拖延他们进入营地休息的事情,都会让他们不开心吧。
真好。
羊队面色严肃,似刚正不阿一般,再次开口:“在荒野中,我们总会遇到一些突发的情况。单个人势单力薄,人太多又会乱到无法兼顾所有人。虽然我们这是个通力合作的荒野生存节目,但是我们也要遵循安全互助的原则,进行一个分组。组员间,相互帮助,小组间在共同求生的基础上,进行生存的比试,胜利者可以得到一些节目组的帮助。”
这边话音刚落,羊队就看着面前原本神色气闷凝重的五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唯有于念冰,原本就带着冷意的面容,神色不改,看向羊队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认真。
棘手的人,真是什么时候都很棘手。
羊队在心中默默吐了句槽,却是偏过眼,不再看于念冰,继续说了下去:“在分组前,我们有个小测试。看到那边的那棵树了吗?一会儿你们的手上将沾上不同的色彩,攀爬时,以爬到最高为目标,最后按不同颜色达到的最高点,从上到下进行排名。”
羊队刚说完这句话,刚赶上来的张导就蹲在一边拍摄画面以外的地方补充道:“所用颜料是几个小时后就能溶于水的天然染料,不会破坏树木的生长。”
张导开口的时候,他们还期待着张导能发发善心,反正离营地这么近了,明天早上再分组不行吗?他们现在只想洗澡,睡觉,哦,还有吃牛!
讲句实在话,已经累得半死的几个人,只想着赶紧休息活命,谁还有心情在这会儿搞环境保护呢?
便是一直期待着分组环节的庄嘉川,这会儿也是半点儿都不想玩了。当初节目组说会尽力将他和于念冰安排在一个组里。可是看着现在这情况,又是爬树又是排序,总有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而且,真的是很累啊……
可是,这个环节,不玩明显是不行的了。
虽然前面他们怼羊队,怼节目组,但是他们也没忘了,自己是签约来拍节目的。不合理的,讨厌的,明显是设计人的,报复人的部分,他们当然可以怼,甚至可以拒绝。
目前为止,六个人都是遵循规则来做事的人,要不在羊队中午要求他们吃虫子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吃了。
正因为在古堡时,虽然觉得有些整人,他们却没有及时抗争拒绝,还犯规了,就成了默认。他们认,所以没有多说地吃了。
但是现在这个,设计完备,一看就是个早就准备好了的正常环节,他们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作为一个收了钱上节目的艺人,累,不是拒绝的理由。
渐暗的天色中,庄嘉川看到了张导眨着小眼睛,给自己使的眼色。久违地记起了,自己和节目组的一些约定。
对于这一天像是经历了一年的庄嘉川来说,那真像是很久之前的约定了。
轻轻呼了一口气,庄嘉川搓了搓手,向羊队那边走了两步,开口便带了些破釜沉舟:“行吧,早点分了组早点进营地,我先来。怎么爬?直接爬吗?”
一旁节目组那边,冯芊芊被张导推了出来。
“先选一种颜色。”冯芊芊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好多种颜色的样子。
庄嘉川随便抽了个黄色的袋子。
“树上有保护绳,羊队会帮你穿戴好,然后就可以开始爬了。”冯芊芊递完袋子,见羊队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又多说了一句。
啧,还想吓吓他们呢,保护绳这么快就说出来了。那种筋疲力尽的绝望啊,没有看到真是有点可惜。
羊队有些不满地看了冯芊芊一眼,不过想着今天吃的亏,还是没多话地点点头,领着庄嘉川往旁边的林子那儿去了。
这边羊队一走,几人刚把包和牛肉暂时放在地上,宁初阳就瘫着腿毫无形象地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我宣布,我是第六名。”
“行行行,让给你,那我第五名。”牧星洲脚蹭了蹭地上的土,似乎是意识到怎么弄都一样脏,也自暴自弃地坐了下来。只是坐下来时,却看到了一旁沉默的于念冰,于是笑着改了口,“不不,还是于老师第五名吧。一会儿宁初阳蹲着按个手印,于老师站着按个,我跳着按个,我们做六五四名怎么样?”
“那我跳得更高点?”关勇毅认真脸加入讨论。
于念冰笑了下,没说同意也没反对,只是看向宋时月。
宋时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往上踩一脚再按?”
于念冰笑容微收。
这是随便排列着按一下就完事儿的事吗?
这人是不是一点儿都没想过要和自己一组?
说好的报恩呢?
已经报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