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切特花了几分钟时间,来确认温洛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
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冷。
“我需要理由。”
兰因切特双手交握,摆出谈判的姿势来,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位年轻的外交官,“你最好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能让我不质疑卡特家族的信誉与道德。”
此时此刻,任何关照温莱的话语都会被视作借口。
兰因切特不相信这个。
温洛也不需要表露真情。
他只是说:“父亲老了,我不希望接手一个烂摊子。我的妹妹如果成为皇后,有些品行糟糕的老家伙会活得更腐烂,有损皇室与卡特家族的声誉。而且,我也有自己的规划,温莱与殿下结婚的话,会影响到我的前途。”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兰因切特,语气毫无破绽。
“殿下,我进入内阁更能为皇室效力。”
在过去的时间里,温洛的忠诚无可置疑。
如果他不是卡特家族的继承人,兰因切特早就将他纳为亲信。
温莱和兰因切特的婚姻看似双赢,实则弊端重重。卡特家族出了个皇后,自然风头大盛,但温洛势必难以爬到更高的地方。
哪怕兰因切特没有打压的意图,其他贵族也不允许卡特家族太过壮大。这就意味着,温洛没有办法真正接触政治核心。
兰因切特迅速理解了温洛的意思。
但仅仅是这个理由,并不能解释温洛的行为。
“我们的婚约很久之前就有了。”兰因切特面容冷淡,“你有大把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却偏偏要等到现在?”
温洛不紧不慢回答道:“如果我没能拿到家中的话语权,当然也没办法和殿下商讨这件事。现在解除婚约的确有些晚,但也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服公众。为表歉意,我代表卡特家族送上赔礼。相信殿下能够妥善处理舆论问题。”
在他的示意下,兰因切特拆开了文件夹,里面赫然是坎贝尔家族允诺协助采矿的契约书。蕾拉夫人的签名和家族印章清晰可见。
“比起一个皇后,也许殿下更需要一个助手。”
温洛微微笑起来,深蓝的眼眸流淌着平和干净的情绪。
与温莱相似的眉眼,让兰因切特稍微放松了精神。毕竟那位卡特小姐,代表着柔顺,体贴,简单与忠诚。
也许取消婚约的确是种选择。
“笼中鸟”的法术源源不断地发挥着作用。兰因切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偏移,他不再执着于吞吃卡特家族,反而开始思考自己能从温洛身上得到多少利益。
从某种角度而言,将卡特家族归为己用,也能达到收权的目的。
但……
“我需要想一想。”
兰因切特按住契约书,神情冷淡,“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温洛并未催促,态度客气地说了几句恭维话。
二人心知肚明,风霜山脉的严寒期很快就要到了。
兰因切特没有太多时间用来犹豫。
灯光略显昏黄的会客室里,温莱端坐着,面上带有完美柔和的微笑。
几个年轻姑娘聚拢在她周围,叽叽喳喳地说话。
“伊芙现在还没回来呢!也不知在哪里玩……”
“温莱小姐再等一等。”
“红茶的口味合适吗?是父亲从纳尔勒岛带回来的,您应该会喜欢。”
她们的态度都很热情。
温莱视线扫过一张张浓艳的脸,轻声细语道:“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
她坐在有些陈旧的椅子里,仿佛明亮璀璨的珠宝。
冰雕雪琢,优雅自然。
连空气都变得轻盈馨香,不再是沉甸甸的味道。
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周围的人下意识模仿着摆出淑女的姿态,但却难以掩饰长期形成的轻佻习惯。
“我们都不知道,您和伊芙关系这么好……”
温莱登门拜访时,理由是担忧伊芙的身体状况,所以过来探望。
“不过也难怪啦!伊芙很努力,也很可爱。平时在家里,我们也很关心她。”
她们捂着嘴笑起来,声音像掐着脖子的野鸭。
“温莱小姐,再和我们讲讲宫廷的事,好不好?”
身处热闹中心的温莱弯弯唇角,态度很好地回答道:“好啊。”
她和伊芙的姐姐们聊了半个钟头。
然而伊芙始终没有回来。
温莱适时露出困倦的表情,满怀歉意地表示,自己想去伊芙的房间找本书,顺便留个字条。书是之前借给伊芙的,今晚她想取回去看。
这个小小的要求当然没有得到任何阻拦。
在旁人的带领下,温莱顺利上楼,进入伊芙的卧室。
这个房间的光线并不好,而且隐隐发潮。温莱开了灯,扫视一圈,只看见两个木制衣柜,样式简朴的床,角落的书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挪动脚步,从门口到窗台,衣柜到床铺,仔细探查情况。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书桌没有可疑的书籍,空气中也没有魔鬼的气息。
温莱转身,即将出门时注意到墙壁悬挂的干花。
她踮着脚取下来,放在鼻尖嗅闻。
啊……
熟悉的腥臭气。很淡,没有完全消散。
温莱把干花放回原位。
书只是捏造的借口,她并没有拿走任何一本。
只给伊芙留了字条,内容是一句简短的问候。
如果伊芙的确潜入公馆跟踪了她,那么,这句问候自然会被视作警告。
温莱离开杜勒家,打算去找瑞安。
她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马车行经上城区,在某家书店门前,温莱瞥见了瑞安的身影。
他正往里走,丝毫没注意身后的情况。
温莱跃下马车,看了看书店的招牌。正巧,这里是希亚的产业,店里还有一间独属于她的阅览室。
温莱步伐轻快地跟进去。
而瑞安并不知晓少女的到来。他站在书架前,抽取了一本名为《金狮密辛》的书籍,翻开来,便看见金发男人持剑侧立的画像。
威风凛凛,英俊危险。
瑞安垂着眼睛,祖母绿的瞳孔没有情绪波动。他注视着画像,修长的手指抚过书页,按住金发男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