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点菜,她看向半边墙挂着的餐牌,道:“要一盘虾两斤酱牛肉,再上几个你们家的特色菜。”
软甜的声音跟客栈的氛围格格不入,唐韵披着黑色斗篷,一张清纯又勾人的脸吸引着所有人放下酒杯看过来,目光垂涎。
店小二看着她,咧嘴一笑:“你是刚才那位……?”
唐韵微扬的下巴,拿捏着一个骄纵的人设,道:“问什么问,快点上菜,我家主人等着呢。”
旁边桌,赤着肥硕的上身的一头都是小辫子的男人道:“小妹,你家主人是哪个,还支使你下来端菜盘,忒不怜香惜玉,你不如跟了哥哥我,把你捧在手里心疼。”
这话一出,其他的男人有的嘘声,有的也跟着放肆的笑了起来。
“就凭你?”
唐韵瞥都没瞥他一眼,懒懒的坐在椅子上,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穷鬼一个,也想养我?”
“我穷?哥几个,她说我穷,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喝的满脸通红,赤.裸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唐韵身上,道:“你过来,我给你看看,我到底穷不穷。”
唐韵等嘴角勾起一点笑又很快收敛,像个没半点眼色的娇气包,在店小二面前,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嫌弃,道:“有钱你住破地方?”
这下,整个客栈,连着店小二都一起笑了起来。
那那人拎着酒坛走过来,似乎是忌惮她旁边的店小二,隔着两尺的距离道:“傻妹子,有钱才能住在这呢,你要是想住那些漂亮酒楼,等爷从无尽森回来,领你过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唐韵垂下眼眸,心里有数,男主回去住的醉花阴恐怕已经离无尽森很远了,这无尽森周围,应该确实只有这一间客栈。
她不耐烦的问:“菜好了没有?”
店小二笑眯眯道:“好了这就给您端过来。”
唐韵捧着餐盘上楼,那男人在其他食客的鼓吹下,不甘心的跟了两步,突然觉得脖颈一凉。
他抬起粗壮的脖颈,不知道什么时候二楼栏杆那站着一个人,他退了一步,感觉到裴执澜身上稀薄的灵力,又挑衅的喊:“小妹妹,我就住在天子三号楼,晚上过来,我让你快活。”
裴执澜抬起手,店小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瘦小的身躯应是拉着三百多斤的男人往后退了几步,道:“客官,恶鬼客栈里,我眼皮子底下不能闹出认命。”
唐韵回头看了眼,想到那副画,嘲讽的笑了,所以就只许你来闹出人命。
她端着餐盘跑到裴执澜身边,像不知道裴执澜的计划一样,软声撒娇:“殿下,他欺负我。”
裴执澜与她并肩而行,应和:“嗯,待会要他偿命。”
唐韵一瞬间就爽了,她内心小小的挣扎了下,这样不好太反派了,然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裴执澜就像脑袋旁边也涨了眼睛,问:“笑什么?”
唐韵轻松的道:“我突然觉得做恶人也挺好的。”
门关上,金色的灵力被压缩成一条线,弯成一对小翅膀的样子,勾着门口的画,一对小翅膀拼命舞动,把血色弥勒佛的画挂在了天字三号房上。
灵力过渡消耗,唐韵又化成了小猫的样子,懒趴趴的窝在了裴执澜的怀里。
裴执澜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友善的像是跟她说生前最后一句话:“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呆在客栈里不要出去。”
唐韵用尾巴圈住他的手腕,抬起金色的猫眼,无声发问:殿下不带着我吗?
心里却不以为意,裴执澜从进客栈就开始布局,看来考验就在今天晚上了。
裴执澜把手从她尾巴里抽出来,道:“去杀人。”
他一双眼睛懒洋洋的,好像说的是去逛花园一样:“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就回来,如果我没回来,你就不要出客栈。”
唐韵看着他的好像在笑的眼睛,边喵边问:“出去会怎么样?”
裴执澜勾起危险又恶劣的笑:“被杀。”
一个时辰后,唐韵目送裴执澜离开,她团成一个小毛球,缩在床中间。
裴执澜走了她才发现,这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晚上自己一个人睡。
【宿主,怎么办呀?晚上不会有人来吧,你看那店小二不怀好意的。】
唐韵懒懒道:晚上就全靠你了。
【靠我?我们不能出手干预宿主你做任务的。】
唐韵道:“但是我精神受到攻击你们会保护我的大脑,把攻击反弹回去的对吗?”
【对,因为我们寄宿在宿主的大脑里。】
“这就够了。”
唐韵到现在已经大概能猜出来裴执澜的计划了:“裴执澜外出不会把他的把柄,也就是我留在客栈里,除非外面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趁机想要截杀他,所以客栈晚上大概率是安全的。”
她喵了两句,累了,直接在心里道:裴执澜应该就在客栈不远处御敌,出了问题也能立刻回来的距离,保证我不会骤然死亡连累他丧失一半的战斗力。
【那好像也不要我做什么。】
唐韵用关爱的语气解释:裴执澜也不可能白把我带过来,但他又不像我重伤,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客栈里应该就有我一直心心念念找的入梦术了,没准还是最高级的那个。
她饶有兴趣的道:厉害到让裴执澜觉得,这里的阵法能打破你对我大脑的保护,窥探到我的记忆,所以这次过来的目的不是无尽森,应该就是这个恶鬼客栈了。
【宿主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大脑的,我会反弹他的攻击,但是并不保证,能反入侵让你看到裴执澜的记忆。】
唐韵应了声好,又道:不过……裴执澜竟然这么理智,我还以为他要想那些电视剧里一样,把我扔到无尽森里,看危急时刻到底有没有人救我。
【宿主你不是都说了他是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反派吗,你到了生死垂危的地步,他也会虚弱的。】
唐韵闭上了眼,心里有些焦躁,冥冥中有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预感。
她和裴执澜顶了男主的位置来无尽森一趟,真的会就这么轻易的让他们离开吗……她思绪慢慢放空,逐渐飘远。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荒废时光干这些贱民才做的事!”
说话的人女人穿着迤地的凤袍,头戴着华丽的冠饰,身份呼之欲出,她声音里明显压抑着怒火:“你知道本宫为你付出多少吗?你就这么报答本宫?”
唐韵眨了下眼,看这熟悉的观梧宫,心里兴奋,真的来到裴执澜的记忆里了!
三头身的裴执澜幼崽护着一个小小的花盆,盆里种着一株昙花一样,散发着微弱金光的花,花叶青翠叶脉也是金色的,一眼看过去像是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样,非常漂亮。
他现在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一张白白嫩嫩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长大后狭长的凤眸现在偏幼圆。
裴幼崽紧张道:“母后,母后,没有荒废时间,每天都有练剑。”
他短短的小胳膊笨拙地把花儿往身后藏,皇后冷笑一声,旁边的侍女抬手一招,金红色的灵力把小花盆卷着从裴幼崽身后飞出来。
裴幼崽着急的去追,小短腿跑不快,没几步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孩童柔软的掌心摩擦粗糙的地面蹭出了血痕。
他瘪了瘪嘴,就在唐韵以为他要哭了的时候,他努力含着眼泪,奶声奶气哀求:“母后儿臣知错,儿臣……儿臣再也不荒废时间,明天就把这盆花送走,别、别摔了它。”
他终究还只是个小奶团子,越说奶气的哭腔越严重,皇后冷眼看着,怒火更甚:“你一个皇子哭什么哭,一无是处,没用的废物,连枝!”
一个红衣侍女出来单膝行礼:“臣在。”
皇后没有立刻让她把花盆碾碎,而是俯下身,看着眼泪滚下来的裴幼崽,分裂一样温柔的道:“不许哭了,母后是爱你的,母后只是太爱你了才想要你好。”
裴执澜眼睛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
皇后用带着宝石护甲的冰冷手指,擦掉他的眼泪,道:“你说你没有耽误练剑,母后信你,你和连枝比试一下,如果你能坚持一刻钟,母后就把这盆花赏给你。”
唐韵看着裴幼崽和侍女连枝之间悬殊的身高,不由皱起了眉,心里明白了皇后的打算。
直接把花夺走,会让裴执澜更惦记,只有让他亲眼看着他没有能力保护这盆花,这盆花因他而死,他才会彻底放弃。
可这对一个孩子,未免太残忍了些。
裴幼崽毫不犹豫的从戒指里拿出了一把小剑,指向对面的连枝。
天色阴沉,一道闪电之后乍响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让本来就艰难应对的裴幼崽睁眼都费劲。
他一次又一次咬牙拿着小剑冲过去,侍女只是用鞭子轻轻一卷,剑就飞了出去,他原本只是手掌有伤,现在一张小脸,还有露出来的两节莲藕一样的胳膊全都是擦伤。
唐韵蹲在屋檐下,在心里掐算着时间,十五分钟的最后一刻,连枝一鞭子卷着裴幼崽的腰,把他整个一小只不轻不重的甩了出去。
这次,他没爬起来。
唐韵已经分不清小小的裴幼崽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圆润的下巴不停滚下来,想爬却爬不起来,像只笨拙的被玩坏了的玩具小熊。
皇后把花盆一抛,四分五裂摔碎在了裴幼崽眼前,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皇后高高在上的问:“执澜,知道错了吗?该不该贪玩,做贱民做的事?”
方才一直请罪的裴幼崽,抿此刻却着苍白的唇,倔强的一句话都不肯说,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摔碎了的花盆。
皇后当着满院奴婢的面,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巴掌:“说话!”
唐韵想过去阻止,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约束着,在屋檐下一动也不能动。
裴幼崽仰起半面被扇肿了的小脸,眼睛里空洞洞的,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皇后面色一缓,亲了亲他的脸,道:“乖,母后只是太爱你了。”
裴幼崽不语。
皇后的表情骤然一变,明艳的五官狰狞,怒道:“你不信吗?如果本宫不爱你,怎么会用全部的灵力为代价生下你,你有这样的天赋都是本宫用自己换来的,结果你呢。”
她指尖一下一下戳裴幼崽的胸口:“废物,没有能承受灵力的身体,还不肯努力,你要白费了我给你的而灵力吗?你这样要如何称王!你不称王,火铄洲又该如何自处!”
连枝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闭了闭眼,转身朝外走:“照顾好四殿下,之前伺候四殿下的人不尽心都处死,再换一批尽心的,好好看着殿下练剑。”
大于瓢泼的下,砸在青砖上哗啦啦的闷响。
两个穿着青灰色的宫人,拿着扫把低头走了进来,去打扫地上的花盆碎片。
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的裴幼崽,快步跑过去,挡在花盆前,哑着嗓子道:“不要收走它。”
两个宫人沉默绕开他,继续收拾。
裴幼崽推开他们,把花盆护在身下,道:“你们现在把它收走就是得罪我,你们把花留下,它已经坏了我不会偷偷养了,你们把它留下,我会记得你们为我做的,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两个宫人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道:“殿下,我们如果帮了你,我们就活不了了,求殿下饶了我们吧。”
他们一个一个的磕响头,好像裴执澜不改变主意就不停下,没一会,青色的地砖上就染了血又被雨水冲刷,蔓延了好远,格外刺目。
裴幼崽嘴唇要咬出血,一小只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退后了两步。
宫人动作飞快地收拾好东西离开,没了人,唐韵发现限制她的力量也跟着消失,可以行动了。
她跑进雨里,其实心里复杂的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对十多年后的裴执澜目标明确,对一个刚遭遇了不幸的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裴幼崽血淋淋的小手往下一串串的滚血水,又因为他身体里的飞快的愈合,惨的像事贫民窟的童工,垂眸看她。
唐韵没想好说什么,就只是蹲在他身前,又迈开腿,想过去蹭一蹭他,安慰一下眼睛都哭肿了的小朋友。
裴幼崽没有蹲下来摸她,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惨兮兮的他扯开了自己的小披风,支着盖在了唐韵头上。
他板着一张稚嫩的满是擦伤微肿的小脸,在一场暴力后,做出了庇护的动作,眼神木木的看着唐韵,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韵喵了一声,在原著中,裴执澜生而尊贵,骄纵跋扈,一生在遇见男主前都顺风顺水。
它好像在写个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