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好是姜家安排相看之日,李翠花几乎一夜没睡,早早的就起来了,难得勤快的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想着吃完饭好好的把贞儿打扮打扮,再细细交代几句,她家贞儿长得很有些姿色,到时候荷包里放点果子糖,说话再温声细语的,保证把那傻子哄得团团转。
李翠花这边越想越美,恨不得今天就是成亲的日子,她立刻变成了有钱人的亲家,女儿做了少奶奶,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没曾想,一觉睡醒的安贞儿竟然不愿意去了,问她也不说,抱着被褥就哭,哭的撕心裂肺,像是魔怔了般,死活不要去相看,还嚷着不能嫁,嫁过去她会死之类的话。
安大柱家一大早就闹了起来,李翠花尖锐的嗓门吵的离她家最近的安二民一家大早上的就不得安宁。
刚刚接收了安清儿记忆的安卿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吵醒了,正迷糊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从门边传来:“姐姐,大伯母家又吵架了。”
她立刻就清醒过来,看到安晓涛扒在她门口露出个圆圆的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兴致勃勃的八卦,很是可爱。
安清儿慢悠悠的穿好衣服下床来,习惯性的整理了下安晓涛乱糟糟的头发,姐弟两一前一后的出来,到了院子里,隔壁的吵闹声就更大了。
安二民正站在工具房里收拾东西,对老大家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不时竖起耳朵听一会,见姐弟两起床了,他招手叫来安晓涛,小声交代道:“你去把我昨晚带回来的油撒子拿一包给你奶奶,顺便听听你大伯家又怎么了,不准张口打听,就待你奶奶屋里听一会就回来。”
安晓涛眼珠滴溜溜的,立刻回屋拿了东西,跑去了隔壁。
安清儿不太感兴趣,见张慧一个人在灶房里弄早饭,就进去帮忙,饭好后安晓涛还没回来,安二民待会还要开店门上工,就先吃了,刚吃一半,安晓涛跑回来了。
安二民问道:“你大伯家怎么了?”
安晓涛惊慌的说道:“贞儿姐晕过去了。”
“什么?”安二民一惊,站了起来,“这又是出啥事了?我过去看看。”
张慧连忙跟在安二民身后也去了。
安清儿喝了口粥,抬头见安晓涛正站在门口看着她,显然是要等着她一起过去,便只能放下碗站了起来。
安大柱抽着旱烟,蹲在院子门口叹气,看到安二民一家走过来,便朝旁边让了下,让他们进来。
屋里安贞儿被安奶奶抱在怀里掐着人中,这会才悠悠转醒,也不说话,就盯着床顶发呆,任凭李翠花在她耳边如何规劝,就是不理。
李翠花在一旁气的捶胸顿足,恨不得把她打晕了扛过去,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姜家那样的门楣,本就是她家高攀的,能与她家相看,听说也是觉得她家女孩好生养的缘故,所以必须是安贞儿自愿去才行,不然只要安贞儿今天气色略有不好,或是露出一点的不情愿,今天这事就一定不能成。
李翠花越想越气,竟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但只有她知道,这快到手的大富大贵生活就要离她远去了,她越想越不甘,哭的就愈加伤心,她儿子儿媳只能围在她旁边好言相劝着。
安二民把老娘扶出来,送回了屋里,走到安大柱旁边,问道:“贞儿这是怎么了?不是之前还同意去姜家相看,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安大柱在墙上敲了下烟杆,黝黑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莫名:“谁知道,昨天还跟她娘高高兴兴的去买了新衣服和胭脂水粉之类的,不知道怎么一觉睡醒又不去了,唉!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姜家交代才是。”
安二民道:“再劝劝看,要实在不愿意也不能勉强孩子。”
安大柱也当不了家,看了眼她婆娘阴沉的脸色,没敢搭话。
安清儿跟在她娘身后四处张望,张慧轻推了下她:“去屋里找你姐姐说说话。”
安家一共就这两个姑娘,虽然两家大人有些嫌隙,但到底不牵扯孩子,所以两人平时都是在一处长大的,一起跟着安奶奶学习刺绣,年纪又相差不大,这会也许能说得上话。
李翠花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立刻把希翼的目光放到安清儿身上。
安清儿依言进了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安贞儿的房间,有些简陋,与她那个整洁舒适的闺房很是不同,看了眼安贞儿侧躺的背影,她走到床边小声问道:“姐,你没事吧?”
听到她的声音,本来一动不动的安贞儿忽然回过身来,看到安清儿稚嫩清秀的脸庞,她恍惚了下,声音有些嘶哑:“清儿?”
看来是真的不愿意,这嗓子都哭哑了,但是这也太奇怪了,昨天两人在一处,安贞儿还跟妹妹炫耀姜家的富裕程度,怎么一觉睡醒竟然变卦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安清儿紧盯着她的脸,问道:“姐,你昨天不是还说嫁到姜家后,你就是她家的当家主母,有丫鬟伺候,有享用不尽的财富,怎么今天突然又不想了?”
闻言,安贞儿哆嗦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惧怕,没错,能够嫁到姜家,的确能够做当家主母,也能够享受一般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但那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她要应付姜家老太君不间断的审视,她还要像个丫鬟一样哄着那个姜家的傻子,可人家还不领情,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在外人看来她的日子过得养尊处优,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孤苦。
没错,安贞儿知道嫁入姜家后的结局,因为她嫁过去了,但因不堪忍受孤寂,她和姜天佑的堂哥偷情被发现,姜家没有声张,而是半夜把她沉了塘。
安贞儿被冰冷的河水包裹,眼前一片黑暗,鼻腔和嘴巴灌满了河水,模糊中看到岸上姜家老太君佝偻却威严的身影,望向她锐利的视线,她哭着喊着恐惧到了极点,但一切都晚了,她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但没想到再次睁开了眼睛,她竟然回到了还没嫁到姜家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到底还有命活着,当她知道今天是准备去姜家相看的日子时,她便疯了似的拒绝,这次她绝对不再踏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看到安清儿,她突然想起她这个妹妹也是没福气的人,在她嫁入姜家后的第二年,安清儿嫁给了镇上的穷秀才周玉坤,本以为两姐妹嫁的天差万别,但没想到,这周玉坤竟是个有本事的,七八年后竟然一路考到了进士,及第后回了家乡做了县官,不过很可惜安清儿没能当上官夫人就病死在了家中,也是令人唏嘘。
安贞儿没回答安清儿的问题,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见闺女今天死活不愿意相看,李翠花也不能逼着她去,但又不甘心,就只能找了李梅花,说是病了,看看能不能缓缓再说,她想着这孩子搞不好哪天又愿意了,这样的话,她还能抱着点希望。
姜家那边倒是也没把今天的相亲当回事,姜天佑一大早被下人收拾妥当,就过来陪祖母吃早饭,小公子身高欣长,就是体型偏瘦,穿着一袭墨绿色印纹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外衫,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里,长相堪称万里挑一,有着迷人的瑞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瞳孔乌黑纯净,再加上有些痴傻,幼态感更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老太君见孙儿过来了,忙高兴的招手道:“乖孙孙,快过来,今天有你最爱吃的虾饺。”
但一向活泼爱笑的姜天佑今天却有些奄奄的,提到爱吃的食物竟然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老太君忙把他抱到怀中摸摸脑门,满眼的着急:“佑佑今天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快?”
姜天佑的小厮喜宝上前回道:“回老祖宗,少爷昨天没睡好,半夜梦魇了。”
老太君不高兴道:“怎么会梦魇,昨天谁在少爷屋里当值?”
另一个小厮乐宝吓的连忙跪下:“老祖宗,是小的当值,睡前少爷都好好的,我半夜看了好几次,也没踢被子,是临近天亮的时候突然梦魇了,一直低低的叫着谁的名字,好一会才缓和下来。”
“叫谁的名字?”老太君一脸疑惑,“可听清楚是叫的谁吗?”
乐宝抬头回道:“听不太清楚,像是两个字的。”
老太君挥挥手:“行了,去把纪大夫给叫过来,别是惊着了。”
乐宝领命,跑了出去。
下人端了水过来,老太君亲自给孙子净了手,一边用柔软的毛巾帮他擦手一边诱哄道:“佑佑昨天梦到什么了?跟奶奶讲讲。”
姜天佑懵懵的摇摇头,老太君也没指望从他嘴里说出些什么,笑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咱们吃饭,再不吃这虾饺就冷了。”
姜天佑眨眨眼,惊呼道:“冷了就不能吃了。”
“对,冷了就不能吃了,会拉肚子,肚肚会疼,我家佑佑真聪明。”老太君乐呵呵的夸赞。
一老一小吃完了早饭后,纪大夫给姜天佑把了脉,见没什么大问题,就开了些助眠安神的药。
姜天佑被小厮带回了住处,老太君看着他欣长的背影,脸色沉郁:“纪大夫,我家佑佑就好不了了吗?”
纪大夫劝道:“少爷这是血液淤积在脑内所致,这化瘀的药还是要继续喝着,到底什么时候能消除,老夫一时也无能无力,老夫人看开些,少爷吉人天相,保不齐哪天就好了。”
老太君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她等不了,那庶出一家因为有她镇着才不敢放肆,但如今她也老了,就怕哪天撒手人寰,姜天佑会被他们欺负,孙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所以无论如何,她要妥善安排好孙儿以后的生活。
纪大夫出去没一会,管家姜忠进来了,老太君收起脸上的哀伤,问道:“什么事?”
姜忠作揖后回道:“今天要过来相看的那安家闺女听说病了,不能来了。”
老太君疑惑道:“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可知道是什么病?”
姜忠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只听说今天病的下不来床,安家那婆娘一大早就遣
人来回了,问能不能改日。”
老太君皱了下眉,摆摆手道:“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