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毬场风波(1 / 1)

瓜州治所晋昌城,刺史府邸门前广场。

时值正午,干燥热辣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尽管如此,广场上仍然聚集了有很多官吏和商人,众人都在等候索刺史的接见。

他们或是来投书,或是来送礼,或是来求官,总之是有求于刺史府的。

可惜索府每日来此办事的人甚多,排到自己怕不知道多久,因此,人人皆有怨言却也不敢发作。

一匹飘逸神俊,浑身黑色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河西马一路横冲直撞地奔驰而来,马上之人神态倨傲,面有红晕,身穿红色锦缎团花缺胯毬衫,手拿着一支偃月球杆拍打着马匹。

人群四散躲避,有几人差点被撞倒,正待破口大骂来人莽撞无礼。

一旁的人连忙拉着说道:“休要出口骂人,你也不看看那是哪个?索刺史的嫡亲孙子,索富进,索小衙内。还想不想办你的通关文牒了?”

想骂街的人立马停住了口,一副后怕的样子,对身边的人连连致谢。

索富进将缰绳交给下人,几步来到后宅,梳洗了一番,换下毬服,重新穿上了常服。

索富进做为索勋的长子长孙,自然受到了索勋的极度宠溺,因此,做人有些骄横跋扈那是免不了的。

但是做为世家子弟,习文练武,那是从小就要开始培养的。

有些小说里经常把一些大家族子弟描写的很是不堪,其实都是错误的。

他们可以坏,可以骄横跋扈,但是他们绝对不傻,干不出一些衬托主角光环的调戏妇女,勾结浪荡子的把戏来。

索富进本来就长得高大挺拔,气力也足,身体素质很好。

又从小就跟着父亲索承勋习文,跟着索勋练武,可以说是文武皆备,是索家下一代中的重点培养对象。

今次端午马毬赛,准备露一手的,来归义军上下人等看看,索家儿郎的本事。

刚才正在球场击球,急急赶回是祖父相唤。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是索富进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来到正堂,索勋已坐在上首等候,见孙儿索富进进来了,想了想召唤道:“明日出发回敦煌,你来带队。除了给使主的端午献物,你还要与沙州对击毬赛,在瓜州你顽劣几分就算了,到了沙州且莫再如此。”

“孙儿明白,可是最近沙州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成?”索富进立马问道。

“嗯,算你聪明,这个新任张使主,要提前给儿子加冠了。那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此次去海西,将各退浑部搅合得不轻,最大的拔乞狸部听说父子相争,恐怕是要打起来了。端午毬场上,你且莫使出全力,让几分给奉哥便也无妨。”索勋笑着说道。

索富进脸色微微一变,就想辩驳,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还是回答道:“孙儿遵命。”

心里不无恨意地在想:“毬场即战场,岂有想让的道理,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索勋却是没有明白自己这个孙儿的脾性,心高气傲,嚣张跋扈惯了的人怎么会让人。

几日后,端午节,敦煌城。

因五月系“恶月”,号称五毒俱出,因此,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了桃枝,没有桃枝的,柳枝、菖蒲、艾蒿等物,也可以悬于户前避害。

还有就是佩符驱毒,符上书写咒语:“五月五日天中节,一切恶事尽消灭,急急如律令。”,据说佩戴在身上也可以驱除五毒,不过后来则演变成了端午日佩荷包“送五毒”之俗。

。。。。。。

城中龙粉堆与马三娘酒店中,马三娘正急急忙忙地整理着锅碗瓢盆和各类酒器。

店外门口站着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是焦急地等着马三娘,准备同去鸣沙山滑沙。

“三娘,还不快点,去得晚了,人少就算爬上去也滑不出什么响?明年一年可就要背时了。”

“就好了,酒瓮有些重。”马三娘也很急,正待唤当家的来帮忙。

却见龙粉堆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了一面红色三角旗,其上书写“兴善坊”三字,却是坊正前日拿来的,代表本坊居民,今日毬场上为沙州队摇旗助威的。

“掌柜的,还不过来帮我抬进去,我们都走了,被人抬走就不好了”马三娘着急对龙粉堆道。

“放在那里无妨,如此重,谁会去搬,再说这是给使府酿酒用的,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贼敢来偷。不与你说了,再不去就没有好位置了。”龙粉堆也不理马三娘,匆匆直奔城北毬场而去。

马三娘见丈夫去得如此急迫,也就不再坚持,舍了酒瓮,跟着门外的几位相识姐妹小娘子一起奔城南鸣沙山去了。

城北毬场,此时已经站满了热情高涨的观众,一个个凭栏观望,期待着击毬的开始。可见敦煌人对马毬这一从波斯传入的运动是多么的喜爱。

毬场一侧建有宽大的亭子,内设座位,张淮鼎使主及一众归义军大小官员及亲眷也已安坐,静待比赛开始。

平滑如砒,光洁如镜的毬场上,东西两侧各有毬门,高丈许,上刻有青龙白虎,下面有石座。

毬门前各有一位队员守门,窗边还有几名记分押衙举着红旗唱筹,而场边更有几名身穿锦绣袍服,手拿哥舒棒的人充作裁判,随着毬队满场飞奔,最是辛苦。

此时,忽听得击鼓声响起,使府乐营的鼓手敲起了战鼓,隆隆声中,毬场东西各奔进五骑,人人雕鞍骏马,各穿红青两色团花锦袄子,偃月球杆拿在手中不断挥舞,引得观众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再一通鼓声,毬场中央有人下场去放了一只普通彩漆马毬,毯状小如拳,以轻韧木格其中而朱之,最好的马毬是从拂菻进口的拂菻绣牦毬,郁金毬,只有长安的皇帝才会用。

马毬放好了,双方毬队一个个蓄势待发,只能再一通鼓就齐齐驱马直奔马毬,看谁能拔得头筹。

张承奉所在为红队,位于毬场西侧,乃是这边毬队为队首,也就是前锋。

后边两骑浑鹞子和邓弘嗣中锋配合,后边两骑后卫。

一个一二二中规中矩的攻防兼备阵型。

对面的索富进也骑着马在队伍前面,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张承奉,仿佛张承奉才是那只毬。

咚咚咚,三声鼓响。

张承奉和索富进几乎同时闻声而动,战马几乎瞬间就窜了出去,留下了一路的烟尘。

沙州毬场虽然平整,终究不如长安城的皇家毬场,以油注地,片尘不得起。

烟尘中各队中锋紧随其后,护卫者前锋向毬场中央奔去。后卫两骑则向左右散开,速度稍逊,以便于回防。

张承奉手持能工巧匠精心制作,配以雕饰的毬杖,一骑绝尘,先一步到了场中央,俯身毬杖轻轻将毬向左一拨再一带马缰,坐骑几乎没有停顿,毯受击后已滚地而随着战马疾走。

对面索富进和身后一人纷纷驱马前来争夺,就在二人挥杖欲击毬的那一瞬间,张承奉又是回身一杖将毬击回给身后数步之外的浑鹞子。

浑鹞子在马上轻捷似一只鹞子,毬杖如月俯身接住,便将毬传给了毬场另一侧的邓弘嗣,将对方的防守人员调动到了另一侧。

此时,张承奉身前只剩了一位对方防守人员,张承奉岂会放过如此良机,一个唿哨过去,刚接到毬的邓弘嗣就是一杖将毬如流星般划过半场,越过数名对方队员身下的马匹,飞到了张承奉马前。

就在毬要越过张承奉马头飞出场外,场下已经传出了惋惜的声音时。

却见张承奉一个侧身,在奔驰颠沛的战马上将一侧脚脱镫,全身只支撑在左脚马镫中,探出全身伸长手臂,徒然将毬杖延长了数尺,堪堪地接住了飞行中的毬。

如此精妙绝伦的骑术和毬术,刺激的全场观众一片惊叹声。

满场惊叹声还没结束,张承奉已经稳住了毬,再一击斜向一个穿插,越过了最后一名防守人员,再距离对方毬门还有数丈处,一记重杖击毬,毬先是贴地滚动,然后又突然飞起,如电如雷般划过半个毬场直入对方毬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全场的欢呼雀跃之声中,三通乐营头筹鼓响起。记分人一边唱筹,一边将一面红旗插入红队虚架上。

场中两队从交错中逐渐分开,红队趾高气扬,青队面色铁青。

尤其是索富进,在瓜州人人相让,顿觉天老大,自己老二。

如今开场仅仅一个回合就被张承奉拿下一筹,如何不恼。愤恨的眼神更是如刀似剑般地戳了过来。

张承奉也不是好相与的贵公子脾气,岂会惧他,也是双眼暴突回瞪回去,还用手向对方比划着中指。

索富进虽然不懂其意,也是知道不是什么好含义。

重重地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奔了回去。

双方重新开毬,在张承奉带领下,沙州队如上战场,人如龙,马如虎,人人手拿毬杖犹如长槊拦挡击刺,队伍分进合击犹如战场杀敌,完全契合骑兵的离合之道。

比分也在沙州毬队精妙的配合下,远远超过了瓜州队。

全场观众都已经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己。

而就在此时,观众爆发出一声惊呼,却是见张承奉和索富进两骑马头交错,四蹄翻飞纠缠中,索富进没有去击毬,而是一杖直奔张承奉座马前腿击来。

这要是一下子击中,马失前蹄之下,必定会将张承奉摔下马来,甚至压在马下,折了双腿都有可能。

张承奉本就是全神贯注在两人的毬杖和一只毬上,见索富进毬杖奔着马腿来了,知道这小子心黑要下狠手,眼疾手快之下,左手一拉马缰,右手毬杖闪电般击出,后发而先至。

只听得咔嚓一声,索富进马腿和张承奉的毬杖双双断做两截,可见张承奉下手之狠也是不遑多让。

索富进马失了一只前腿,剧痛之下猛地向受伤腿一侧倒去,将索富进的右腿生生别在来了马下。

索富进只想着要将张承奉马腿打断,到时候可以推说是互相毬杖搅合不小心打断的。何曾最后自己反受其殃。

听着哀嚎声,索家立即有几名家将上前将索富进拖出来,抬到了毬场亭子下。

张淮鼎连忙吩咐一个押衙前去查看,又叫瓜州队换人后比赛继续进行。

观众们离得远,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寻常击毬受伤之事是常有的,便也继续开心地看完了比赛。

张承奉混没在意,继续在毬场上驰骋奔击直到比赛时间到。

张淮鼎却是面沉似水,下首坐着的索承勋更是满脸铁青,肌肉跳动,坐立不安。

张淮鼎只得叫索承勋道:“索表兄,关心则乱,心乱了看比赛也没什么滋味,还是去看看富进那孩子吧。”

索承勋连忙收拾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多谢使主,那小子寻常击毬也是常常受伤,应该没甚关系。属下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说完行礼如仪,从亭子上下来,到了场边,看到儿子索富进的一条腿几乎做了反关节运动,差一点一口气没咽下去。

狠狠地瞪了一眼场上的张承奉后,连忙吩咐府内的家丁去请跌打大夫,自己则陪着儿子一起回了定难坊索府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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