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已经让司机等在医院门口,温羡瑶坐了车回家,一路上,她的嘴角都是扬着的。
原来打开自己心的感觉这么好。
到家之后,温羡瑶卸好妆,便扑到了床上,她睡在了陆泽的卧室里,即使陆泽不在,床榻上也残留着他的气息,闻着便让人安心。
她以为白天经历了这么多,她会睡不着,奇迹般的,她很快便睡着了。
又梦到了陆泽的背影。
还是在高中教室的走廊里,周围有来来往往的同学,只不过这一次,同学们脸都是清晰的,是温羡瑶记忆里熟悉同学们的脸庞,窗外的香樟树叶哗哗作响,有光柱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在走廊上,身穿校服的少年,正站在她的前方,背景挺拔而清瘦。
上次陆泽一直没有回头的感觉还在,难受得让温羡瑶如鲠在喉,温羡瑶怕极了他继续走,她急急出声叫他:“陆泽——”
陆泽的动作顿了下。
他听见了。
温羡瑶心里顿时蔓延出欣喜,她跑过去,来到陆泽身边,恰好陆泽也在此刻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
清秀的脸庞,他的黑眸透过浅浅的镜片看她,还是记忆里温润的少年,眸子黑如曜石,他脸上浮过讶异,伸出手指擦她的脸颊:“哭什么?”
温羡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哭了,眼泪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
一张口,温羡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委屈:“我之前怎么叫你,你也没有回头。”
陆泽顿了下:“我没听见你叫我。”
“我之前一直叫你……”
看她这么不开心,陆泽微微俯身,将她的手捉过来,探进他校服里,最后放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他离她更近了些,眉尾轻扬:“下次叫大声点,让我听见,记住了?”
……这个动作,他怎么突然开始撩她了。
温羡瑶脸红了,走廊上,人来人往的,无数同学来来去去,他就这么明晃晃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校服衣服里面,从他的校服外套外甚至还能看到她手的轮廓。
温羡瑶想把她的手抽回来,陆泽却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他慢慢俯下身来,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现在脸红的样子,很适合接吻。”
他的尾音渐渐消失,吻落了下来。
……
天光大亮。
温羡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她的神思还是困顿的,她下意识地舔舔自己的唇,好像唇上还有陆泽唇柔软的触感。
刚才的梦里……他们接吻了。
等等,她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以后,温羡瑶脸轰地红了,所以她刚刚是做了个春/梦吗?然后醒了以后,现在还在回味?
不对,明明应该怪陆泽,怪他在梦里也这么会撩。
温羡瑶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嘴角忍不住微扬,陷入爱情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梦里都有他。她只觉得自己都埋在了蜜罐里,被浸泡得发甜。
她又回忆起刚才那个梦,梦里的陆泽说,他之前没回头是因为他没听见。
清醒了之后想一想,这个梦似乎是隐含某种寓意。
她之前没有主动给陆泽爱,所以陆泽看不到她的心,也感受不到她的在意,这样单方面的爱,爱久了他也会累。所以他会离开,任她怎么叫也没有回头。
双方的爱情才叫爱情,单方面的爱情无法持久。
而现在,温羡瑶想给陆泽很多的爱,把之前欠他的都补回来,只是她还不清楚具体要怎么给,才能让陆泽感觉到。
正在温羡瑶思考的时候,电话响了,温羡瑶接起来,话筒那边传来阮茵茵担忧的声音:“我今天才知道昨天在米欧画廊里发生了什么,向杉是真的疯了吧,你有没有受伤,我听说是陆泽替你挡了刀子,他还好吗?你是不是吓坏了?”
“陆泽现在好多了,我也没事,”昨天的温羡瑶确实又慌又怕,但现在她已经平复了情绪,陆泽没事,她便也放下了心。
“那就行,这种事真的……我听起来都觉得后怕。”
温羡瑶听阮茵茵把话说完后,顿了下,问了个问题:“对了,茵茵,我想给陆泽炖鸡汤,你知道怎么做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阮茵茵默了一秒:“……你?亲自炖鸡汤吗?”
这语气,好像温羡瑶有多废物。
温羡瑶偏不服:“对,我,亲自。我要做个贤惠的妻子,给我受伤的老公炖鸡汤?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还瞧不起她?她只是不想学,要是学起来分分钟的事好吗。
阮茵茵把刚才想说的“我这里有几家鸡汤做的还不错的店铺”生生咽了回去。
阮茵茵想了想:“恩……那……我给你发个食谱,一会你做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今天有家族聚会,走不开,不然我就去你家帮你了。你千万小心,实在做不成就别做了,其实你在外面买鸡汤,再说成自己做的,陆泽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戳破你,所以你别勉强……”
仿佛个唠叨的老妈妈。
温羡瑶打断她:“我可以做好。”
她的语气很坚决,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阮茵茵也不好再打击温羡瑶的积极性:“……好,那你加油。”
话是这么说,温羡瑶真做起来才发现有多难。
光食材就是大问题,她只知道鸡汤的营养价值丰富,可补气血、提高免疫力,有利于陆泽康复,却忘了自己还要处理一整只鸡。
一想到要处理鸡……算了,温羡瑶临时又换成了熬排骨汤。
兵荒马乱又手忙脚乱的一上午。
温羡瑶从超市配送了相关食材,又照着阮茵茵发给她的食谱一一对照着准备,家里的锅她都不太会用,现找出来说明书对照着来操作,甚至在做的过程中还烫到了手指……
等到熬好排骨汤的时候,她已经满头都是汗了,温羡瑶长呼了一口气,拿起勺子尝了尝,她特意少放了点盐,除了味道淡,其他都还可以。
她到底也是有学习能力的,熬排骨汤也不算难,真下定了决心要做好,她确实做得不赖。
温羡瑶满意地把熬好的排骨汤放到保温桶里,脸上都是笑意,虽然很辛苦,心里却充实又期待。
你看,去付出也没什么,给予其实是个很快乐的过程,因为是给予自己心爱的人,只要一想到陆泽看到排骨汤时候的表情,她便已经很愉悦了。
她之前连爱人都不敢,也没太体会过这种感觉,现在觉得,这感觉真好。
而她还想对陆泽更好。
已经快中午了,陆泽应该醒了,怕陆泽等得太久,温羡瑶化好妆后,便提着保温桶让陆泽的司机送她往医院去。
刚坐到车里,温羡瑶接到了闻怡的电话,闻怡说:“我现在在警察局,向杉她有点问题……警察希望当事人现在过来。”
温羡瑶差点忘了,她还有向杉的事没处理。
想起来向杉当时刺她时癫狂的脸,温羡瑶脸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她握着话筒,沉默一会,还是说:“我现在过去。”
司机临时调转了方向,目的地从医院换到警察局,温羡瑶坐在座位上,垂了眼眸,拎着保温桶的手渐渐地收紧。
片刻后,便到了警察局。
警察把温羡瑶带进去:“昨天便想做个笔录,但你的情绪太崩溃,所以今天才找你。你过来先看一下吧。”
银色的围栏将一处空间围得严严实实,向杉在里面呆坐着,她头发很乱,双目放空,盯在虚空里的某一处发呆。
“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向杉的精神存在问题,根据调查似乎前一段时间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昨天她来到米欧画廊,受到刺激后出去买了刀,便有昨天行凶事件的发生。”警察说。
……精神失常?
温羡瑶不自觉地往围栏那边走了几步,闻怡抓住她:“小心!”还没说完,向杉却像仿佛突然有了感应一样,她的眼神锁定住温羡瑶,表情霎时变得狰狞,向杉双手紧紧握住围栏,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吼着:“温……温……”
向杉的模样像极了灾难片里的丧尸,可怖而凶残,似乎想把温羡瑶咬死一样。
温羡瑶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闻怡连忙捂住温羡瑶的眼睛,和警察说:“瑶瑶胆子小,做完笔录就让她走吧,陆泽现在在医院已经醒了,剩下的让陆泽交涉处理,这样行吗?”
警察看到温羡瑶稍稍发抖却强自镇定的手,顿了顿,说:“这样的话,算了……行。”
温羡瑶做完笔录后,警察便放她走了,温羡瑶和闻怡一边往外走,温羡瑶的脑海里还浮现着向杉刚才的脸,记忆中的向杉还是那个虚伪又能装的小白花,说着恶心人的话却一副无辜的嘴脸,转眼间,她就变成了精神病人。
还是恨她恨得要命的精神病人。
闻怡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温羡瑶的肩:“我打听了一下,之前向杉的人设崩塌,杉木工作室面临多方面解约,包括环城集团、米欧画廊的……她的杉木工作室干不下去了,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四处碰壁,她那时候就有点精神失常了。”
“唉,”闻怡继续道:“其实也能看出来,向杉一直以来,一步步的走得这么算计而谨慎,小心翼翼维持人设,她应该是非常把自己的事业当回事的人,想要的事业没了,支撑着她的柱梁倒塌了,她的精神支柱没了,也就疯了。人啊,不能太在意什么,越在意就越容易失去,接受不了失去的结果,便会变成这样。”
温羡瑶心里想着闻怡的话,闻怡没说错。
除了事业,大概爱情的破碎也是向杉疯了的一个原因,向杉是个很执着的人,她喜欢陆泽喜欢了很多年,那天被陆泽那么不留情面的拒绝,向杉应该也无法接受。
“没事,”闻怡努力让温羡瑶轻松点:“你不用怕,陆泽会把这一切都处理好的,不会让她有伤害你的机会,放心吧,我们都知道陆泽的能力。对了,你手上还拿着保温桶,是要去医院见陆泽吧?见他可要开心一点,情绪不好不利于病人恢复。”
温羡瑶这才回过神来,对,她不能把不好的情绪带给陆泽。
于是,她尽量调整情绪,想到陆泽看到排骨汤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温羡瑶又期待起来了。
与此同时,病房里。
陆泽已经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里,宽大整洁的病房里只为他一个人而设,一上午络绎不绝的来了好多看望他的人,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病房里摆满了果篮、花束等。
即便是普通病房,也是医院里最奢华的一间,柔软的床榻,真皮沙发,甚至还有液晶显示屏,休闲设施一应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店套房。
现在陆泽正半坐在病房里,床旁边坐着孟子平。
两个人闲聊了会工作上的事情便没了话题,孟子平沉默地看着陆泽的伤口出神,看着看着,孟子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模糊不清的疑念逐渐变得具体化起来。
很奇怪,陆泽的病好得有点太快了。
昨天陆泽还在icu病房里,今天就转入普通病房,各项指标都很好,陆泽的伤势似乎不严重。匕首插进去得那么深,却受伤得这样轻,多少会让让人怀疑。
安静三秒,孟子平开口,把心底的疑团问了出来:“你昨天的受伤,是不是有故意的成分在?”
陆泽闻言,动作顿了下,抬眼看向孟子平。
他没有回答。
陆泽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孟子平懂了。
陆泽确实是有意受伤的。
当时那个场景,向杉癫狂得失去神智,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她的刀是最危险的东西,不确定因素极大。陆泽怕下一秒,向杉会把匕首甩过去伤到温羡瑶,陆泽所在的位置和他当时的姿势都又不利于他夺过匕首,所以他生生受了她的那一刀。
与其让温羡瑶有可能受伤的危险,不如把刀插到他身上,他愿以他的受伤换她的平安无事。
而且刀插过来的时候,陆泽其实有算计好,匕首插入什么样的角度、深度甚至离心脏的距离,他都在那个瞬间调整好了,这样让他受伤不会太严重,但也看上去不会太轻。
——没错,陆泽其实存了私心。
温羡瑶爱他太少了,他想让温羡瑶因为他受伤,再爱他多一点点。
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逼出了温羡瑶的真心话,他才知道,温羡瑶也这么爱他。
说实话,知道这一点的时候,陆泽真的觉得,他死了都值了。
就算把刀插在他的心脏上,就算让他真的差点死也没关系了,只要能等到温羡瑶说爱他。
孟子平默了会:“我猜对了。只为了让她更在乎你,你这样,值得么?”
就算陆泽心机再深,刀插进他身体的刹那,他都是剧痛的。
即使他算计得再好,他也是有风险的,没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陆泽,似乎根本不在意生死,他只在意温羡瑶。
“值。”陆泽只说了一个字。
孟子平想起办公室陆泽挂的那幅画:“你买的油画,就是那双眼睛,也是温羡瑶画的吧。”
“恩,她画的,画的是我的眼睛。”陆泽语气淡淡,这些没什么可瞒的。
他买回来,只为了留作纪念。
孟子平看着陆泽,没再说话。
从一开始,孟子平就不看好陆泽这段感情,可陆泽始终如一地深爱着温羡瑶,任他们如何劝都没有改变过心意。而现在,陆泽真的等到了。
“那天在走廊里看到她,她哭得很厉害……不像以前的她,她也开始在意了,恭喜你。”孟子平开口,语气带了些由衷的祝福。
陆泽还没等说话,门便开了,温羡瑶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老公,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开门,温羡瑶便看到了孟子平,她登时有些尴尬:“还有别人……对,你突然换了病房,我还找了一会儿,你伤势好得这么快么?”
陆泽一看到温羡瑶,笑意便泛上唇角:“恩,我命大,伤不严重。”
昨天医生也说了陆泽的伤势不严重,温羡瑶放下了心:“好,那你也要小心,不要不把伤当回事。”
说着,温羡瑶眼尖地看到了陆泽床边放着半碗喝过的粥,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你已经吃过了?”
陆泽没有错过温羡瑶手里拎着的保温桶,他看了一眼床边的粥:“不是我喝的。”
刚看完陆泽喝粥的孟子平:“……”
温羡瑶不相信:“别骗我了。”
陆泽语气稍顿,解释道:“上午左丘来过,他没吃早饭,在我这喝的粥。”
孟子平:“……”
陆泽伪装的本领一流。
孟子平一上午都在,他知道左丘上午没有没来过。
温羡瑶显然信了,温羡瑶记得左丘性格稍微跳脱一点,也不太靠谱,在病房喝粥倒是像左丘能做出来的事,她点头:“那刚好,我给你带了吃的。”
孟子平看不下去陆泽睁眼说瞎话只为了讨温羡瑶欢心,说:“我先走了。”
“恩。”
离开之前,孟子平还回头看了一眼温羡瑶,容貌姣好的女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气质,她骄矜、任性、娇气、脾气还差,可是却偏偏有陆泽来宠爱。
她可能就适合和陆泽这样的人在一起吧,单纯而纯粹,不需要知道陆泽的心机,也不必知道太多黑暗,她被护在他的臂膀下,陆泽的爱足以笼罩她一生无忧。
孟子平走了以后,温羡瑶一边把保温桶打开,一边还是提起了向杉的事:“我刚刚去警察局看了向杉,她疯了,经过鉴定的。”
提起向杉,陆泽的眸色泛过凉意,管向杉是疯了还是没疯,想伤害温羡瑶的人,他都不会让她好过。
温羡瑶继续道:“听说她疯的原因,可能是太在意事业和爱情,一朝一无所有,便变成这样了。原来真的会有人这样,得不到就会疯掉?”
温羡瑶始终对这一点不太能理解。
“有,”陆泽在这一刻,突然想起向杉说的,她和他是同一种人。
大概向杉说的是对的。
陆泽垂眼看着温羡瑶打开保温桶,他的睫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陆泽声音很低:“我曾经也因为得不到,而差点疯掉。”
“得不到什么?”
陆泽抬眼,直视着温羡瑶的眼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