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浅黄色的图案招牌缀着小灯,在深夜的商场外墙上闪烁。
头顶的夜空里也悬着一弯明月,如银似水,清辉幽幽。
商场已经关门,一层层明亮的灯光尽数熄灭,和周围的住宅区一起陷入静谧无声。
今晚玩得很尽兴的同事们三两成群,站在商场外的马路边上,闲聊着等车。
“今天玩得好爽,明天要是周末就好了。”
“我觉得过度伤心的黄程序明天中午肯定起不来,老板,明天休息一整天好不好?你想想,你今天晚上都没有陪榕总,不合适吧!”
“……”
在喧嚣之外,霍燃抬头,看看霓虹招牌,又看看遥远夜空:“有两个月亮。”
陶知越本来想扶着他,但是他走路看起来很稳,所以只是在旁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醉酒程度。
“嗯,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霍燃笃定道,“我喜欢天上有两个月亮。”
陶知越错愕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看来啤酒的后劲来得比较慢,刚才在扑克博弈中还算清醒的霍燃,这会儿已经彻底醉了。
霍燃怔怔地看着他笑:“现在有三个月亮了。”
“什么?”
“你的眼睛也像月亮。”
清澈的月亮里映着他近在咫尺的倒影。
在突如其来的情话里,陶知越的耳朵很快红了。
他想了想,镇定道:“眼睛是一双,为什么不是四个月亮?”
“三个比较好听。”
“……很有道理。”
陶知越一边陪很会说话的醉鬼聊天,一边跟上车离开的同事告别。
官宇冬叫的车快到了,他在路边张望着,顺便回头招呼陶知越:“陶陶,我记得你说搬到附近了,要我送你一程吗?”
他一晃眼又看到了陶知越身边的霍燃:“对不起,我一定是喝高了……忘了还有下午茶,当我没问。”
“咦,下午茶没有叫司机来接你们吗?”
霍燃立刻摇摇头:“不能坐车,所以走回去。”
“我住的小区离这里不远,走回去大概二三十分钟。”陶知越补充道,“我跟他一起回去,正好醒醒酒。”
今晚小官虽然被罚了很多酒,牌打得也不太聪明,但对自己吃过的狗粮印象深刻:“陶陶,你不是自己租房住的吗?”
陶知越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霍燃率先开口。
“我在楼上买了一套。”
“……”官宇冬含泪扭曲微笑,“对不起,我又问了不该问的话。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车到了,遭受重击精神恍惚的官宇冬和大家挥手拜拜。
等他走后,霍燃有点不满的声音在陶知越耳边响起。
“这个人为什么叫你陶陶?”
“因为我姓陶啊。”
陶知越惊讶之余,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这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霍燃皱眉道,“一个男人。”
“所以不能让他送你回家。”
霍燃在平时的相处中,完全不干涉他的生活和交友,再加上陶知越自己也很注意分寸,所以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吃醋的意思。
此刻看见乱吃飞醋的霍燃,陶知越觉得很新鲜。
“他是我的同事,喜欢女生。”
“那也不行,只有我可以送你回家。”
“现在明明是我送你。”
“送我是对的,因为你不能送别人回家。”
陶知越笑意渐深:“你不讲道理。”
“对,我不讲道理。”
霍燃理直气壮地开始搞霸权主义。
等最后一位同事上了车,路边只剩下他们俩和江野。
目送员工们安全上车后,江野准备走向停车场,随口问道:“要载你们一程吗?我开了车。”
“不用。”霍燃果断道,“我们走回去。”
“哦,注意安全,快十二点了。”
江野抬手看了看手表,感慨道:“今天果然结束得很晚。”
陶知越想起了傍晚时同事们说的话:老板估计今天会结束得很晚,所以先送榕总回家了,晚点直接过来店里。
他不禁好奇道:“这真的是玄学吗?”
“是直觉。”江野言简意赅,“大部分时候,直觉很有用。”
陶知越灵光一闪:“比如看气场合不合来招聘员工吗?”
“是啊。”江野平静道,“目前为止,还没有出错过。”
想到一棵树游戏公司里异常和谐欢快的气氛,陶知越心服口服:“很神奇。”
霍燃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沉默不语,存在感却很强烈。
“他好像很不爽。”江野的直觉再次触发,“走了,明天见。”
江野的身影没入夜色后,他们也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霍燃的灵魂拷问如期到来。
“这个人为什么要明天见?”
陶知越渐渐适应:“因为他也是我的同事,明天下午要上班。”
“你跟他说了三句话,刚才那个同事只有一句。”
“……我很想开录音,把你现在说的话都录下来。”
“为什么?”
“想等你酒醒了给你听,看你是什么反应。”
霍燃言之凿凿:“当然是赞同的反应,我又没有数错
。”
“真的吗?”陶知越笑得不行,“那我开录音了?”
霍燃认真地看着他笑成弯月的眼睛:“你好像在笑我。”
“我没有笑你,是觉得很好玩。”
“没想到你喝醉以后竟然是这样的。”陶知越笑得声音都断断续续,“……有点霸道,又有点可爱。”
“霸道吗?”霍燃像是思考了一下,“我还没有开始霸道。”
“嗯?那什么才算——”
灼热的薄荷气息忽然侵入呼吸。
话语被潮水湮没,路灯昏黄,照出两道静止的影子,在深灰色的柏油路面上安静地交叠。
不记得过了多久,紧紧圈着腰际的手终于松开,陶知越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他捂了捂脸,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偷吃了薄荷糖?”
“不告诉你。”
“我知道了,肯定是临走前店长来找你说话的时候。”
“什么店长?”
陶知越彻底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不认识别人了?”
霍燃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我只记得你。”
这句话比三个月亮更平常,陶知越却一时失神,停下了脚步。
霍燃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陶知越凝视着他的面庞,英挺的眉眼在月色里显得格外柔和。
“你想继续喝酒吗?”
霍燃挣扎了一下,诚实道:“想,现在心情很好,也许再喝一点,心情会更好。”
“那我陪你喝。”陶知越作出了决定,“刚好楼下有小超市,买酒很方便。”
“但你喝醉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霍燃有点担忧,“所以今天晚上我全都替你喝了。”
“我不管,反正刚才已经间接喝过了。”
“间接?”霍燃愣了一下,很快顺势道,“那还要再间接喝一点吗?”
“不要!”
“你走错了,应该往左边的路口拐弯。”
“为什么你还能记得地图?”
“因为是回家的路。”
霍燃提着一袋冰啤酒,陶知越低头用钥匙开门,客厅的白纱帘没有拉上,从玻璃窗外透进黯淡的光。
陶知越进屋打开灯,霍燃很配合地在他身后关上门。
装过荷焦蛋的瓷盘还放在厨房吧台上,两个玻璃杯里残留着白色的牛奶渍,吐司剩了一片没有吃完,一切原封不动地保持着早上离开时的模样,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漫长的一天过去,霍燃又和他一起回到了家。
霍燃也注意到了凌乱的吧台,中肯地评价道:“你早上出门很匆忙。”
“……你还好意思说。”陶知越瞥了他一眼,“你的房子明明在楼上,为什么吃个早饭也要跑下来?”
“因为我更喜欢这个家。”霍燃顿了顿,“不,因为我喜欢你。要我来洗吗?”
“不用,马上就好。”
陶知越玻璃杯洗干净,拿到茶几上。
“你喝醉以后,好像比平时更会说话了。”
“是吗?那我明天学习一下自己。”
开瓶器轻巧地叩开了瓶盖,啤酒像瀑布一样落进宽阔的杯底,激起大量白色泡沫,差一点要涌出杯口。
“那是不是应该帮你录音?”陶知越提问,“你会像我一样喝断片吗?”
“不会,基本都记得。”
苦涩的啤酒流过喉咙,留下淡淡的甘甜。
陶知越遗憾道:“那就不能跟你说很多了,不然你记得,我不记得,岂不是很亏。”
霍燃沉思片刻:“我也可以尝试一下忘记,不同酒混着喝好像断片概率更高,刚才应该看一眼楼下有没有红酒。”
“不过这样伤身体。”他又否定道,“或者你给我催眠也可以。”
陶知越端着杯子发笑:“怎么催眠?在你眼前来回晃手指,然后念上一百遍快点失忆吗?”
霍燃专注地看着他:“不是,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我容易被催眠。”
陶知越正在伸手拿酒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眼神。
他顺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意志力薄弱?”
下一秒,手里冰凉的玻璃杯蓦地被人抽走,放在了茶几上,澄黄色的酒液在来回晃荡中,溢出边缘。
“现在。”
沙发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深深地往里陷去。
世界在瞬间颠倒。
月光皎洁,顶灯暖黄,但一切光线都被眼前高大的身影遮去,周围万物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你突然想喝酒?”
上方洒落温热的鼻息,残存的理智仅仅能支撑他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我想和你一样。”
“什么事都不用想,只需要记得你。”
于是渺小的世界里传出低低的笑声,在刹那间倾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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