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幼稚
方棠对拍广告这事儿兴趣不大,何况只是当个替身,他能应下这事,左不过一个原因,不想看到白落言。
人总是过刚易折,在他和庄舒羽之间,白落言优先考虑庄舒羽才是没毛病的,他没必要和他死撑,撑到最后,心力交瘁的是他。
在白落言身边五年,这点道理总还是学会了。
他这种人,就算疼坏了,哭死了,也极少有人会心疼,与其把委屈喊出来,不如省点力气想办法活下去,兴许还能搏来一丝光明。
其实忍久了,自己也忘了疼了。
天越来越冷了,方棠穿的外套里面加了薄绒,他随着司机到了影视城,弯弯绕绕走了一路,方棠差点吐了,才见到了众人簇拥的庄舒羽。
不愧是庄家少爷,仅是拍个广告,排场就无人能比,方棠虽从未到过拍摄现场,但手机玩得多,娱乐圈的规则多少还是了解的。
庄舒羽穿了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后一水儿全是保镖,导演制片人和一众后勤紧跟着他,十几米外,是粉丝激动尖叫的声音。
方棠耳朵都快聋了,他被助理带了下去,也换上了和庄舒羽相同的西装,化妆的时候,助理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想问,又闭了嘴。
剧组的人都知方棠来头不小,上面特意打过招呼,能不为难,便尽量不为难吧。
但也仅是下面的人这么想罢了。
庄舒羽拍完一段,中场休息时,一看方棠这个模样,嘴里的咖啡差点没吐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问:“你脸怎么了?”
方棠回:“少爷没和你说吗?”
庄舒羽摇头:“没有,他就说你生病了,你那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那天晚上。
就是他和白落言接吻的晚上。
他是故意提起,想刺激他呢。
不过方棠的心早已冷静了,要说刺激,谁怕谁呢,方棠别的本事没有,张口就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是生病了,少爷最近玩得大,这不就弄伤了,也不管我最近是不是有工作,哎。”
庄舒羽的心事太容易被看穿,他的嫉妒写在脸上,与其说这个人坏,不如说这个人幼稚,方棠自嘲地想,其实他也幼稚,为了那点可笑的胜负欲,总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一样轻视。
方棠小看了庄舒羽,好歹人也是正主,怎么可能没点真东西,“那天晚上,我跟落言说,要找你当替身,他没同意,不知道怎么,第二天又答应了,你是不是床上没把人伺候好,所以他不想要你了?”
庄舒羽这刀插得快准狠,方棠的身子微妙地颤了颤。
一开始没答应,后面又答应了……方棠眼前出现了那个蓝色的戒指盒,他醉酒醒来,那盒子是打开摆在桌上的,老张和白落言都提到过他酒后说了一些话,难道这就是白落言把他推出来的原因?
他酒后告白了,白落言烦了他的纠缠,所以把他交给了庄舒羽,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他走,他已经心死了,白落言何必留着他。
狠。
这个男人太狠了。
等待拍摄期间,方棠待在角落里狠狠抽了根烟,他闭上眼撑着壁沿,任烟雾裹挟冷风迎面扑来,迷蒙他的眉眼,伤痕,和略白的嘴唇。
他不理解,为什么白落言和庄舒羽明明相爱却都不肯为了对方低头,放下自己的利益,心甘情愿忍受相思苦楚,忍受外人挑衅,相见却仍然压抑情愫,一旦破开防备,又能瞬间相拥相吻,柔情蜜意,他们爱得如此自私,爱得如此任性,可爱来爱去,方棠终究还是个局外人,从未真正意义上地参与进去。
可他痛得锥心噬骨还在为那个恶劣的男人心动,这不是贱是什么。
贱,太贱。
贱到泥土里,都开不出花来的那种。
方棠神色凄然,他迷茫又惶恐不安,脑子里疯狂设想逃离白落言的无数种方法,抽烟无法使他平息痛苦,他只能把草莓糖拿出来,一颗一颗丢进嘴里嚼着,心和胃,总要有一个地方是甜的。
舌头甜麻了,身上才微微暖了起来,这时候,一个清清秀秀的小男孩见到方棠,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你是白二少身边的助理,你怎么到这来了,白二少也来了吗?”
方棠疑惑地看着面前人,一会儿,他想了起来,庄舒羽来酒吧逮人那晚,白落言就是正搂着这男孩亲热。
方棠有些疲惫,不想说太多话,敷衍地应着:“二少没来,我来替他办事的。”
男孩是个好奇宝宝:“你脸怎么了,受伤了?”
“……”方棠捏捏眉心,“小伤,没事。”
男孩露出同情的表情:“跟在白二少身边,你一定辛苦极了,我也很纳闷,不是都说二少喜欢男人吗,怎么那晚,他就是不碰我呢,亲都亲了,关键时刻他又让我滚,吓死我了,哎,要不是为了能在娱乐圈混,我才不愿意伺候那么阴晴不定的男人。”
这番话倒是把方棠听笑了,他说:“他叫你滚?你是做错事了吧?”
“才没有!”小男孩抬高声音以表清白,“我一直很配合他的!是他突然莫名其妙就不想碰我了,估计我不是他的菜吧,要是我也能像庄少那样,啊呸呸呸,我怎么敢和庄少比,人家是天上的星星,我拼死拼活,在这圈子里也就是个打杂的而已。”
没记错的话,这男孩当晚确实哭哭啼啼地离开了白落言的房间,还以为是没留他过夜才这样的,原来是白落言压根儿没碰他。
“啊,我想起来了。”小男孩又说,“二少那晚一直喊着要吃糖什么的,我又没糖,他可能有醉了就要吃糖这个癖好吧,下次我带点糖在身上,看能不能再找着机会讨好他,不跟你说了,我要给庄少打光去了,你也要加油,不要气馁,学我!”
男孩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被导演骂骂咧咧喊着,一晃眼就奔进了人群。
方棠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让液体把口腔最后一点甜味散去。
喝醉酒的白落言嚷着要吃糖,方棠苦涩地笑笑,心道这又是白二少怎样的心血来潮。
归根究底,白落言不愿放手的,是他床上那点又浪又磨人的滋味吗?
白落言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说他没有心,抱他哄他的温柔又仿在昨日,说他无情,在见过他喝醉大吵大闹后会连夜从国外赶回来陪他守他,说他残忍,他面对鲜血都能泰然自若,却在他要伤害自己的时候,露出那样恐惧,害怕失去的表情。
无论在白落言心里,他扮演着什么角色,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白落言可以宠他,疼他,哄他,与他共赴云雨,不愿离开他,甚至一辈子都把他绑在身边,但就是不会爱他。
寻常人的不爱就是不爱,毫无道理可言,遑论白落言这样的极度分裂和极其自我的男人。
也许,只有在庄舒羽面前,他才能卸下面具和伪装,向他坦诚一切求而不得的情感。
那个抱着庄舒羽吻得忘情痴缠的白落言,才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正的白落言。
拍摄如火如荼地进行,广告的主题是一款豪车,中途方棠被拉去试了几个镜头,导演说他偏瘦了些,不过也还好,后期可以处理,庄舒羽亲自举荐的人,再有问题,那也是没问题的。
天渐渐暗了,似有下雨之兆,乌云层层叠叠掩盖了光源,整座影视城笼在了凉飕飕的风中,庄舒羽看大伙辛苦,出钱为每人买了杯热腾腾的奶茶,独独方棠那杯是凉的。
不仅凉,还苦。
方棠最讨厌苦味,奶茶他一口也喝不下,转身就扔了。
庄舒羽的贴身助理阴阳怪气:“庄少一番好意,偏就有人不领情,有伤就别来拍摄,看了膈应人,也晦气。”
方棠笑:“好啊,那我现在就走,不过先把工资给我结了。”
助理还想说,却被庄舒羽阻止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人前又当又立,温和善良的人设可不能丢了,他把自己没开封的热奶茶亲自递到了方棠手里,说:“每杯奶茶口味不同,我也不知道你爱喝哪款,估计刚才那款不合你口味,你试试我的,芒果味的,满糖,我听落言说,你最喜欢满糖的饮料。”
听听,好个善解人意又胸怀宽广的正主。
他这么一搞,都知道方棠是白落言身边的小情儿了,还恬不知耻来这挑衅正主,当广告替身,奈何人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因为庄舒羽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笑,可恨,又可悲。
他和庄舒羽,一个赛一个幼稚,虽然手段不算高明,但论伤人,都能一伤一个准。
哪怕躲开了白落言,他仍能隔着时空,精准地刺伤到他心底里。
这奶茶再不接就没法收场了,众人看着,方棠不想事情闹大,喝就喝吧,也死不了人。
他把奶茶紧紧握住,对庄舒羽礼貌道了个谢谢,早知庄舒羽有心为难,刚才那杯奶茶哪怕是熬得滚烫的中药他也能一饮而尽。
奶茶喝了,人散了,天也要黑了,庄舒羽身娇体弱,从来准点收工,绝不拖延,方棠也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着他的背包,背包里没装什么东西,都是些老张给他塞的糖果和零食而已,不过,那个铁盒子也在,方棠有点着急,问了几个工作人员,都说没看见,他又一路寻到了拍摄中心,才在冰冷的河面上看到他的背包无辜可怜地漂浮着。
方棠有些脱力,这怕又逃不开是庄大少爷的杰作,无论是多么幼稚的手段,只要能伤到他,哪怕只是膈应一下,庄大少爷也是轻易不会放过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