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多情(1 / 1)

但是……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绪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是恐惧。

让人无法控制的情绪,可怕就在于永远不知道会为此付出什么。

——和付出多少。

李景淮展开自己的手,盯着微微发红的手心,就像是沈离枝的体温还在上面。

曾几何时,他醒来看见是她,梦里梦见是她。

就好像是日夜相随的梦魇,缠着他,不能放过他。

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总有人会以身试毒,但没有人希望自己毒无可救。

李景淮两手倏然握紧,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早已抛下年少时的懦弱和无能。

他长大了,也能克制一切阻碍他前行的东西。

就像帝师所说,克情绝爱。

同样是恐惧,为何就偏偏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就好像一个沉溺在深潭的人,无法自救了。

李景淮打开手边的奏报,映入眼帘的字每一个都认识,却如何也无法在他脑海里组成句。

该死。

李景淮重重地锤了一下桌,蓦然起身。

身后的薄被就柔顺地沿着他的后背滑下,悉数都堆在了他的脚边。

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多余之物。

这张薄被是放在隔间塌上的。

除了沈离枝,也没有人走到过他的身边。

所以这无疑是沈离枝在他睡着时给他盖上的。

他垂眸盯着地上的被子半响才俯身拾了起来,丝绸的被面微凉滑腻,他用指腹搓揉着,默默道了一句,“她是不是也在骗我?”

浓云散去,秋风萧瑟。

沈离枝在阶下站了好一会,秋日正午的阳光也不刺目,温暖地让人想要哭泣。

微凉的秋风拂过她的脸颊,把发间的扇形步摇吹得打转,在她耳边轻轻刮过。

她终于稳住心神,抬步离去。

“我跟你说殿下肯定不会答应的,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打出四个大大的字在脸上,叫作吃、力、不、讨、好!”一个大嗓音传来,连树梢的鸟都被惊飞了。

“是五个字。”另一清雅温润的嗓音回道他,语气中却不为所动。

下一瞬,沈离枝面前走出了两个老熟人。

伊成瑞和周元清。

迎面遇上,两边的人都吃了一惊。

伊成瑞最先回过神来,心直口快道:“沈大人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太子闹掰了吗?

太过了解伊成瑞这个直肠子,他不过开了个头,周元清就飞快抬脚碾了一下他的脚背,伊成瑞顿时嗷得一声叫了出来,后半句话就生生被他自个吞了回去。

伊成瑞一边抽着冷气,一边甩着脚,不敢置信转头瞪着下狠脚的周元清,“你干嘛!”

周元清却面不改色,宛若毫不知情地朝着沈离枝拱手行礼,问好道:“沈大人。”

沈离枝对二人行礼,弯眉浅笑,“周大人、伊大人好。”

“沈大人刚刚是去找太子了?”

沈离枝立刻点头,“殿下刚刚醒了,周大人和伊大人是有要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伊成瑞嗐了一声,把手反抱在脑后,“沈大人要不先别走了吧,我估计我们两去就是找骂的,你要不留下帮我们挡挡火,太子他不是最……嗷!——周元清,你脚是不是抽筋欠砍了!”

“我看你是嘴巴欠抽了。”周元清淡淡回他一句,转头打量着沈离枝边道:“沈大人莫怪。”

沈离枝轻轻呼了口气,弯起唇角。

“周大人言重了。”

伊成瑞和周元清本就和太子走得近,兴许在他们眼中,难以理解她的不识抬举。

周元清想了想,又开口道:“我和成瑞找太子是为了连云十三州一事,有一名属官因为家中病母耽搁了差事,被殿下处以死刑,据我所了解,这名属官除了这次的事的确出了岔子,可他也矜矜业业干了十年,当地百姓无不称赞其孝廉忠贞,所以我们是来给他求情的。”

“沈大人以为呢?”周元清问她。

“连云十三州的水灾影响颇深,一直未能得到解决,想必和当地属官办事不利有很大关系,太子殿下为此事忧虑操心,凡有顶风作案者难以姑息,不过周大人用心甚善,若能对殿下晓之以理,兴许能得偿所愿。”

沈离枝对他一笑,周元清这人除了在六公主一事上显得有些过分,其人还是芒寒色正,有文人雅士独特的闳识孤怀。

沈离枝还是欣赏他的。

周元清点点头,“有沈大人的这席话,足矣。”

李景淮站在阶上,看着沈离枝和他们道别,绯色的衣角从拐角的灌木后消失,并没有回头。

屋檐投下的阴影笼在他身上,没有阳光照耀的地方,都是寒冷的。

伊成瑞第一个看见他,“殿下怎么冷不丁杵在那,怪吓人的。”

李景淮环着手,嗓音还有些闷沉,扫了两人一眼,“有事?”

周元清拱起手,对他道:“殿下,卫家派人来求情,还请殿下重新考虑一下卫须的处置。”

“他一人之过,不牵累家人,已是孤的宽宏。”李景淮转过身,朝书房走去。

“沈大人也和微臣所想一致,殿下不再考虑一下?”

李景淮步伐一缓,侧过头,睨他一眼。

“你们很熟?”

周元清摆摆手,“不熟,只是适才碰见了就问了几句。”

问了几句,笑得倒是很开心。

“殿下刚刚在说什么?”周元清一愣。

“孤刚刚说话了?”

伊成瑞一个滑步,凑头过来,举起手:“殿下刚刚说了,我听见了。”

闭嘴。

“哦……”伊成瑞嘴才闭上一息,又不甘寂寞地张开,“不过别说,元清长得虽然一般,但是这个性子还是很讨姑娘家喜欢的。”

“你少说几句吧。”周元清瞥他一眼。

伊成瑞扁了扁嘴,“我夸你呢,这也是事实,姑娘家就是心善,都喜欢你这一款,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的浪荡子都不受欢迎哎。”

周元清叹气,刚抬起手想去揉发紧的鬓角,就看见李景淮向他投来目光。

若有所思,若有所想。

“沈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件事同殿下说了吗?”白杏为她斟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她说的就是落水女童的事。

沈离枝摇摇头,重新趴在舆图上,用指尖沿着她勾画出的地方,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殿下有别的事要忙,我还是先自己想想再说吧。”

白杏点点头,“我也帮大人想想。”

然两人对着舆图看了一个下午,等到掌灯时分也没研究出名堂来,白杏就打算出门去拿晚膳了。

临出房门前,白杏又忽然回身,从半扇门后探出脑袋。

“对了沈大人,之前你去戒律司打探的那人好像逃了。”

“逃了?”

白杏连连点头,“是呀,不过东宫已经在戒备了,不过大人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小心注意点,若是有异常记得喊人啊。”

“我知道了。”沈离枝含笑。

在屋中闷了一下午,沈离枝起身推开窗。

暮色渐起,一行雀鸟喧闹归巢。

沈离枝第一天就记住了它们筑巢的地方,因而哪棵树上住着几只鸟她都是知道的。

她正环顾左右,却发现了一件稀奇的事。

唯有一棵树上的鸟悬而不落,还吱吱喳喳叫得响亮。

沈离枝皱眉看了半响,出门下了台阶,走到树下抬头张望。

一片衣角在树叶缝隙里晃了晃。

“……飞练?”

衣角倏地收了回去,然后树叶稀里哗啦被拨开到一边,那缝隙里就露出一张狼狈的脸。

正是嬉皮笑脸的飞练。

“你的婢女不是说让你发现异常就喊人吗?”

沈离枝后退一步,看了眼脚下,“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离开东宫?你伤得很重吗?”

“哼——是啊,我伤得太重都跑不动了。”

沈离枝用脚拨弄着脚边的落叶,把地上积出的一滩血迹掩埋。

“你先下来吧,我有伤药。”

飞练在树上想了想,跳了下来,落地时候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小心。”

“你当真奇怪,难道就不怕我是来害你的吗?”飞练扶着树干站起身,看着沈离枝已经率先转过去的背影,心中复杂。

沈离枝停步回首,“你呢,不怕我喊人来抓你?”

“我?我不怕。”飞练拍了拍衣袖领口上的叶子,“反正我就是贱命一条。”

沈离枝盯着他不屑的神色,轻声道:“不要这样说。”

飞练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个大好人。”

沈离枝收下飞练一事是瞒不过白杏的,好在白杏对沈离枝忠心耿耿,虽然害怕但是也还是被劝服了。

“放心,等他伤好一点,相信他能有法子自己出去。”

“对对,等我手伤和腿伤好了,我马上就离开这里。”飞练手里一抛一抛,橘子在他手心掂起落下。

“我看你挺精神的,伤也不碍事吧,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白杏仍是信不过他。

飞练捏着橘子,转了一个身,攀到屋架上垂下两条腿,“我可是被你们太子从外头抓进来的,你说我能有什么企图呢?”

“好了白杏,你收拾一下东厢房给他暂歇吧。”

“是。”白杏撅着嘴应下了。

飞练从屋架上跃下,落足的地方正好在她书案边,眼睛一扫正好看见她画在舆图上的图案。

“你也喜欢捣鼓这些阵?”他拿起来左右细看。

“阵?”沈离枝猛然抬起头,她疾步走上前:“飞练,你见过类似这样的东西吗?”

飞练搔了一下头,放下图:“我说不上,但是我在大人……哦,我是说上玄天看到过类似的,不过你这就是几个圈罢了,是我眼花看错了。”

几个圈?

沈离枝低头仔细看着自己画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我掐指一算,好像没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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