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边关,风景比江南自然要壮阔许多,但连带着也说不上太平,尤其是在镇北边军和北匈蛮子对峙的北境,战事不断,几乎算是天天都在死人,靠近北丈原的朱仙镇地处北境,行政上隶属燕州,但因为是实在距离北丈原太近的缘故,几乎大楚官吏几乎对于这个算不上好地方的荒僻小镇都是敬而远之。再加上镇子里时不时会有些可算是大楚最精锐的镇北边军行军路过,不过更是导致了此地百姓尚武之风太重,这让此地管理越艰难,自从上任县令大人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关节离开此地之后,朱仙镇这些时日居然再无任何一位大楚官吏愿意前往此地,吏部早在年前便收到了燕州城守递上来的折子,要吏部赶快任命此地县令,可吏部一连出几封委任状下去,所得到的答复,不是抱病便是家中有事去不得塞外,惹得吏部一阵头大,迫不得已,将此封折子交由三省处理的吏部总算觉得好似扔掉了烫手山芋,可三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接手之后,也深知其难度,便直接再把折子打回吏部,这让吏部尚书大人苦不堪言,三省是顶头上司,骂也骂不得,只能吞下苦果,默默承受,不过深得拖字诀的尚书大人将这折子束之高阁,一直拖到了小半年都快过去了,这才终于等到机会。
前些时候,陵安生了一件事,有个翰林院的清闲翰林写了一封折子弹劾宰辅大人,一时间满朝皆惊,整个朝堂都在关注那位写过《哀溺序》的狂孺李国风,甚至有不少一直和宰辅大人不对付的庙堂重臣悄悄与他接触,不过李国风自从把折子递上之后,便闭馆谢客,一直到事件结束之前,都不曾见过外人,当时皇帝陛下不出意料的驳回了这李国风的折子,然后便让吏部把这李国风贬谪出京,这让不少朝臣都咋舌,一向性子温和的皇帝陛下,因为一封弹劾奏折便把人贬谪出京的事情,这些年可没做过啊。不过还是有不少朝臣清楚,皇帝陛下这样做,无非是在向朝臣们变态,宰辅大人的新政,他全力支持。
不去说这件事情之后对朝堂的影响,只光说贬谪一事,李国风固然被贬谪出京,但去处可不是一帆风顺,不少与宰辅大人不对付的朝臣明着暗着都给吏部表过态,贬谪可以,但总归要去一些比较富饶的郡县才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堂上下都能看到他们的能量,不过吏部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忤逆皇帝陛下的意思,决意将李国风贬谪去边境才是,正好那朱仙镇久无县令,吏部便将李国风贬谪到了此处,一举两得。
解决了这件事的吏部不曾想过李国风感受,自然也不知道李国风在等到了这份委任状之后是如何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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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年初一,朱仙镇上的百姓和大楚别处的百姓也不会有什么例外,都是吃过饺子之后便外出祭祖,之后便是走家串户,各得其乐。
不过在镇子最东边的李屠夫,听着门外的不少响动,以及那些镇子里的半大孩子跑动的声音,忽然便皱了眉。
刚把一截猪大肠清理干净正准备灌一些李屠夫早晨才宰碎的些肉沫的中年妇人抬起头,这件事情本该放在年前来做,可年前忙着接了些给镇上百姓熏腊肉的他们,实在找不出时间来给自家灌香肠。
不过看着自家男人皱了眉,一起生活了不下二十年的中年妇人自然知道他很快便要开口说话。
果不其然,李屠夫把手中的菜刀往菜板上一别,便极其不满意的开口说道:“这好没道理。”
中年妇人想着,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昨日去接儿子下课的时候又跟王先生掐起来了?她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家男人怎么说也是和王先生一起长起来的,怎么这般小气,这不是就是前些日子王先生打趣说了一句他识不得几个大字么,难不成这要记恨一辈子不成,就算自己识不得几个大字,可自家儿子不是再随着王先生读书么,王先生自己都说了,要不了几年,那孩子学识便要过他,说不得以后要能去陵安参加什么朝试,她不知道什么朝试,但知道陵安,那是咱们大楚的都城,是好地方,哦,对了,那个新来的李县令也是陵安来的。那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媳妇再想些什么,李屠夫不耐烦的说道:“不是那王麻子。”
中年妇人脸上露出笑意,王麻子,王先生的脸上可是有不少麻子,可你不也是叫李四么。
李屠夫把脸朝向中年妇人,一脸正经的说道:“张三,当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会不会嫁给王麻子?”
中年妇人一脸诧异,问道:“说这个做什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李屠夫抬起头,脸色变了变,试探说道:“我最近看儿子长的越来越像王麻子了,该不会……”
李屠夫尚未说完,便看到那中年妇人停下了手中灌香肠的动作,便连忙改口说道:“其实我是想说,那县衙的李大人夫妇两人人,在此地也没有亲人,县衙冷冷清清的,我们要不要去拜个年,毕竟前些日子那些事情,要是没有李大人,咱们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中年妇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自家男人,轻声叹道:“也是,李大人和李夫人是好人,独自在外地过年,只怕还是有些不习惯,也没个孩子,冷冷清清的不好。”
李屠夫连忙点头,取下那只他老早就准备好的猪肘子,看着自家媳妇,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儿子长得特别像我,瞧那体格,就不是那王麻子能够生的种。”
中年妇人取下围裙,在铜盆里认真的洗净双手,拿出油纸把肘子包起来,唤来自家那个体格健壮的儿子,把肘子递给他,这才牵着儿子的手出门,这期间,可不曾理会李屠夫。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年妇人才转过身,冷声道:“还不出门,等什么?”
李屠夫咧着嘴笑了笑,这才答应了一声好咧,然后才忙着出门。却没有看到自家儿子做的鬼脸,和媳妇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