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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两件大事传遍天下。
第一件,是清河孟家造反。
第二件,是穆家长子与宸阳公主定亲。
清河孟家势如破竹,接连拿下宁魁燕郡两座城池,正向丘南发军。
得到消息时,满朝文武哗然。所幸有第二件喜事,不至于人心惶惶。穆家与皇家联姻,有穆家在,帝位轻易不会换人。
穆家表了态,其他世家也纷纷表态。其中叶家是第二个站出来指责孟氏乃乱臣贼子的世家。
叶家新掌权的年轻家主上书庆贺宸阳公主结亲之喜,并表示叶家随时等候皇家召命。
令窈合起文书,好奇问:“舅舅,这个叶家新家主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样一号人物?”
皇帝:“他叫叶禾风,从前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唤他叶三。本该是他前头两个哥哥做家主,不知怎地,家主之位竟给了他,年初才掌家,莫说你不记得他,就连朕都差点忘了他,若不是此次他殷勤上书表明忠心,朕也想不起他来。”
令窈听到“叶三”两字,脑海里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在翡明总宴时见过。
她低头又翻出一本折子来,咦一声:“他为何特意另备一张折子向我问安,我还得回两次,真是累人。”
皇帝笑道:“前两年你夺了翡明总宴的状元,许多世家子仰慕你,托家中长辈上了一大堆请安折子呈给朕,说是向朕问好,其实是向你示好,当时朕回得手都酸,也没喊过累,你才回一张,就嫌累了?”
令窈放下笔,托过皇帝的手吹吹,打趣他:“委屈舅舅了。”
皇帝:“朕不委屈,委屈卿卿与穆家结亲了……”
话还没说完,令窈道:“我不委屈,只是结亲而已,舅舅无需心疼卿卿。”
皇帝叹气:“都是舅舅无用,才会受人胁迫,若不是孟家在这个时候发难,他穆家拿金山银山来换,朕也不会将卿卿许给他家。”
令窈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多了一个穆家未来儿媳妇的名,我耀武扬威起来只会更神气,舅舅该为我高兴才是。”
皇帝皱眉紧锁。
令窈已将穆辰良同她做戏的事说与他,他听了之后,不但没有放宽心,反而更加忧心。
穆家是什么人家,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家族,比皇家有过之无不及,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他家养出来的儿子,会是个天真无知不争不抢的人?
只怕藏得不知有多深。
古往今来,拿姻缘换利益的事比比皆是,皇家公主与世家联姻也是常态,但不该是卿卿。
皇帝看向令窈,眼中有愧疚:“卿卿有想过吗,万一最后他不愿意解除婚约,强行与你成亲呢?”
令窈愣了愣:“这我倒是没想过。”停顿半晌,她声音清脆:“实在不行,那就嫁呗。”
皇帝一怔,惊讶于她的心平气和:“卿卿好气魄。”
令窈抿了嘴笑:“这算什么气魄,我这叫千难万难绝不为难自己。嫁人而已,又不会缺斤少两,只要我自己不乱,就没有人能够乱我的心,顶一个穆家妇的名罢了,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仍是郑令窈。”
皇帝大笑,一改先前的担忧。
是了,是他多虑,他的卿卿可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没有半点主心骨的弱女子。
他担心穆辰良骗她,生怕她受到打击,可她未必不知道穆辰良骗她。
皇帝拿话逗令窈:“穆家可不是个好去处,去了他家,你再也耍不了威风。”
令窈继续批看公文,嘴里道:“那我就不去幽州,他非要我嫁,我嫁便是,但我要待在汴梁,要和舅舅兄长在一起,如若不同意,那就只能请他休妻了。”
“他非要绑你去呢?”
“那我就死在他面前。”令窈笔下朱砂点过一页,细声道:“但他最好不要逼我用这招,我惜命得很,死肯定不会死的,实在无法周全,我还有丧夫的选择。”
丧夫两字说得极轻。
皇帝听见,一颗心彻底放下。
谁能有她这样的心性?逆境中亦能泰然自若。像她这般心思开阔,即便遭遇低谷,也能迅速翻身。
卿卿就该生在皇家,无情与多情的分寸,她天生就会。她心里装不了太多东西,她自己占据一大半,剩下的边边角角施舍出去,落到谁头上都是一样。
这样的人,爱的人爱死,恨的人恨死,但无论别人是爱还是恨,都撼动不了她。
他的卿卿适合被权力滋养,因为她够狠心,甚至不用争不用抢,一伸出手,权力自然落在在她掌心。
皇帝瞥见朱色纱帘后一抹身影,那人穿的衣袍也是红色,两种相近的红叠在一起,旁的都消失不见,只衬出一个脑袋,唇红齿白,少年气概。
皇帝虽对令窈宽了心,但对穆家还有气。
将来若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穆家必是第一个。
今日敢逼婚,明日就敢登基。
皇家风雨飘摇,雪中送炭固然是好,但不该趁火打劫。谁是君,谁是臣,穆家不会不清楚,正是因为他们清楚却还理直气壮要求联姻,要的还不是随便什么公主,而是他的心头宝,是以更为可恶。
皇帝故意问:“卿卿,你将自己托给穆家,但穆家未必能打胜战。”
令窈放下笔,细细思索:“舅舅说的是,万一穆家打不过孟家……”说到一半不说了,呸呸呸几声,将不吉利的事化作唾沫吐出来:“舅舅,不准说丧气的话。”
皇帝笑了笑:“好,不说。”
令窈决心铮铮:“即便只剩一兵一卒,卿卿也会誓死守卫汴梁城。没有将军,卿卿做将军,没有小兵,卿卿做小兵,实在什么都没有,卿卿还有这条命。”
令窈顿了顿,忽地想起前世死前那一幕,她厚着脸皮说:“要是那孟家主君爱美色,兴许卿卿还能祸害他。”
皇帝为她的自信乐观而眉开眼笑,道:“卿卿倾国倾城,乃绝代帝姬也,卿卿若要祸害谁,定能祸得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令窈冁然而笑:“祸一人哪够,得祸尽天下人才是。”
皇帝连连称是,瞥见纱帘后红袍少年还未离去,使了眼色给旁边的内侍瞧。
内侍得到示意,笑着同令窈说:“公主,您不知道,这些天大家都在议论呢。”
令窈:“议论什么?”
“议论公主与穆少爷是否相配。”
令窈皱眉,“怎么,难道你们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内侍笑道:“公主有两榜状元在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配谁都绰绰有余。”
“你这样说,那就是认为他配不上我了。”令窈拿过笔在内侍脸上点了点,笑道:“他要是听见这话,非得气死不可。”
内侍赔笑:“怎么会,穆少爷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不就更配不上公主殿下了?”
令窈在内侍嘴上画两笔,笑道:“小混儿就爱乱说话,快滚出去。”
内侍笑着爬出去。
皇帝斜眼往外一睨,纱帘只剩下一捧红,再无第二抹叠色。
人走了。
宫廊下。
穆辰良一张脸冷若寒霜,单手负在身后,身形挺拔,阴恻恻地问:“弄死了吗?”
三七道:“刚咽气。”
穆辰良看都不看一眼,从尸体上踏过去:“运到外面埋了,别让人瞧见。”
三七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小内侍,一挥手,身后立刻有穆家侍卫上前处理。
三七跟上去,想了半天,宽慰:“少爷,如今婚约也定了,公主是少爷的了,若是在这汴梁城待得不高兴,我们回幽州便是。”
穆辰良面上神情更为阴郁。
回去?
回去作甚,好让郑嘉和与皇帝在她耳旁吹耳边风,一人占一只耳朵,劝她早些与他毁约吗?
穆辰良拳头微攥,想到那日郑嘉和同他说的那些话——
是,他是假的未婚夫没错,可他这个假的未婚夫,至少占了名分,弄假成真指日可待。
不像郑嘉和,一门子龌龊心思。
“三七,你说我配得上她吗?”
穆辰良突然问这么一句,三七吓一跳,张嘴就答:“再没有比少爷更配的郎君了。”
穆辰良停住脚步:“是的,再也没有比我更配她的人了。”
三七刚松口气,听见穆辰良沉声吩咐:“三七,去府里取一样东西。”
三七认出穆辰良在手心描的笔画字样,紧张起来:“少爷,你要做什么?”
穆辰良薄唇微启:“做未婚夫该做的事。”
是夜。
为着丘南的战事,皇帝与群臣在开言堂商议用兵遣将之策。
令窈坐在太子身边,安安静静偷吃花糕。
她与太子久未见面,前阵子去东宫探病,皇帝不让她进去,也就前两天在御书房告知婚事时,才同太子说了一两句。
此时挨近着坐,令窈掰一半花糕,悄悄从袖子底下递过去,滋声:“表哥,吃这个,甜。”
太子接了她的花糕,形容憔悴:“多谢表妹。”
令窈咬一口花糕,含在嘴里,唇动面不动:“表哥,你病好了吗?”
太子气若游丝:“好不了。”
令窈懵了懵:“怎会好不了?”
太子嘴唇略显惨白,清秀的眉眼在烛光里了无生气:“是心病。”
令窈咀嚼花糕的动作慢住,目光渐渐低下去。
表哥的心病,是她想的那样吗?
太子苦笑着换了语气,将话题转开:“这几月我卧病不起,多亏表妹文才武略,替父皇分忧。”
令窈两腮鼓满花糕,声音含糊不清:“我总是替舅舅批公文看奏折,表哥不介意吗?”
“因为是表妹,所以不介意。”太子咳嗽起来,断断续续:“若我有表妹这等悟性,何愁将来做不了一个明君?”
令窈连忙端茶给他润嗓子:“表哥慢点喝,小心别呛着。”
外面有动静响起。
禀信的将士来报:“穆家的大军已经从契安,临丹,杌泽,齐川四地出发,往丘南而去。”
众人松口气。
令窈皱眉,好奇问:“不是还没选定领军的人选吗?他家什么时候上的折子?”
将士双手奉上盖了穆家大印的文书:“穆家少爷亲自领兵,今夜已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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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应该能写到老孟出来。
今天就一更了,我明天再努力,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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