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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馆的主人不见了,府中新建的金屋却迎来了它的主人。
半月过去,金屋成了郑府人人不可言说的禁忌。
谁要敢提一个字,格杀勿论。
藏在迷宫中的金屋外面是层层高墙,府里最精锐的侍卫日夜把守,戒备森严,连只鸟都飞不进去。高墙困金屋,金屋困金笼,而坚固的金笼像一座坚不可摧的牢房,将笼中的少女死死困住。
郑嘉辞拎着食盒迈进屋,视线定在金色鸟笼里。
她似乎睡着了,蜷缩躺在地上,犹如一只被斩断翅膀奄奄一息的金丝雀。
郑嘉辞走过去,将屋子四周的蜡烛点起。屋里昏暗,窗户皆被挡住,透不进光,他有意让她分不清昼夜。
烛光亮起的瞬间,笼中的少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匍匐爬到笼边,看清来人是他,当即破口大骂。
“郑嘉辞,你这个小人,你不得好死!”
对于她的唾骂,他习以为常,搬过椅子,坐下听她辱骂。
不知骂了多久,她声音渐小,气喘吁吁。
她渴了。
郑嘉辞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取出一壶茶,茶叶是雪山翠,以宝山清泉水相沏,和食盒里的吃食一样,皆是她素日里享惯的东西。
郑嘉辞将茶杯递过去。
少女倚在笼边,犹如被暴雨摧残过后的荷花,歪斜瘦茎,无力挣扎,却又不肯就此低头。
她不喝他的茶。
郑嘉辞笑了笑,微抬手臂,将茶从上往下倾倒,一杯茶浇下去,她满面水渍,鬓发湿哒哒,瞪圆眼剜他:“畜生。”
郑嘉辞将空了茶杯重新续满。
他拽住想要后退的少女,问:“喝不喝?”
“不喝。”挨得近了,她正好啐他,吐他口水。
郑嘉辞又是一杯茶浇过去。
一杯杯浇下去,直至一壶茶全浇完,她脸上头发上衣裳上被茶浸透,终是赶在他开口再问一次时,应声:“喝。”
再不喝,他让人换新茶来,便不再是凉的,而是滚烫的热茶。他差点用热茶浇过她,只隔分毫,滚烫的热气就要灼毁她的脸。那样惊心动魄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也不嫌累。”郑嘉辞声音无情无绪,轻轻地落在少女耳边。
“你不也一样?”她嘲讽他。
每日都要来一遭的。
她骂他骂到精疲力尽时,他就会开口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她若是说不渴不饿,他就会一直问下去,直到她说渴了饿了。
郑嘉辞扔了茶杯,用茶壶嘴堵住她的嘴,往里灌茶。
满满一壶灌完,他面无表情移开茶壶,平静地凝视面前的人,她被被茶呛到咳嗽不止,憔悴的小脸甚至咳出几分血色,他问:“饿不饿?”
少女咬唇犹豫。
被茶水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知道,只要她说饿,他就会将笼子打开,让人为她换一套干净衣裳,然后抱她去饭桌吃饭。
这是她每日仅有的机会,能够短暂离开鸟笼的机会。
“饿不饿?”他再次问。
“……饿。”
金笼打开,郑嘉辞亲自抱起她。
他不给她用轮椅,不让任何人碰她,她要想移动,只能靠他。
侍女为她换衣裳的时候,手里带着特制的手套,手套隔开了她们的直接触碰,连体温都无法沾染。侍女们小心翼翼,伺候的时候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公子不喜别人过多接触姑娘,无论是身体还是眼神都不行。
上次有个新买的小侍女伺候姑娘换衣裳时,手套不小心掉落,直接用手碰了姑娘的肩膀,公子便砍了她一双手。
“禀公子,一切准备妥当。”
郑嘉辞重新入屋,径直走向屏风后,换了新衣裳的少女歪坐椅中,身上衣裙是海棠粉色,发髻重新梳过,没有簪子和步摇,只有粉缎做成的花簪在乌黑的发间,衬得她娇艳动人。
“我不喜欢簪花,我要玉簪和金步摇。”她将头上的粉缎簪花摔到地上。
郑嘉辞将花拾起,重新插-进她发间:“给你玉簪和金步摇,好让你杀了我吗?”
他弯腰抱她,她往他脸上吐口水:“迟早我要杀了你。”
郑嘉辞笑道:“我等着。”
饭桌上饭香四溢,全是少女爱吃的菜肴。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流露出不那么绝望的眼神。
满桌子菜,她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桌上唯一一副碗筷摆在郑嘉辞面前。
一切能伤人的东西,她都没有机会碰,包括碗筷。
郑嘉辞终于等到她主动看他的目光,这才动起筷子。
他慢条斯理夹菜喂她,汤勺舀一口,心中欣慰。
之前他喂什么,她就吐什么,吐到他身上,然后边哭边笑。现在她学乖了,老老实实张开嘴,将他喂的饭食咽下。
喂她吃饱后,他才端起碗吃自己那份。
少女盯着他。
他继续吃:“我吃再多也不会噎死,你不用咒了。”
“禽兽。”她愤恨地撇开脑袋。
安静了一会。
少女转过脸,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不定,不情不愿向他问话:“今天是几号?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挣扎了大半个月,除了骂他就是咒他,今日总算肯说点别的了。
“十一月十七,刚过卯时。”他故意将月份说多一个月。
“才卯时,天就这么黑了。”说完,她想起屋里窗户都是不透光的,即便是正午,屋里亦是乌黑一片。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郑嘉辞,你关不住我的,我消失这么久,外面肯定到处都是找我的人。”她为自己鼓气,后半句悄悄说:“等他们找到我,你就等着受死吧。”
郑嘉辞放下碗筷:“你以为会有人来找你?”
“当然。”
“行,既然如此,你不妨告诉我,你认为第一个找到你的,会是谁?”
少女张嘴欲说,脑海中好几个身影晃过,愣是一个都说不口。
郑嘉辞替她说:“是郑嘉和?穆辰良?还是你的舅舅?亦或者临安城为你神魂颠倒的外男们?”
她愤愤道:“不管是谁,反正总会有人来找我。”
对面悄然无声。
少女抬眸,望见郑嘉辞在笑,他的笑阴鸷冷寒,看得她毛骨悚然。
他用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告诉她:“没有人会来找你。郑令窈,不会有人再记得你,亦不会有人再爱你,你这辈子,注定只在金笼里了却残生。”
她眼中满是泪水,恨他恨得发抖:“我不信,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就算其他人都忘了我,舅舅不会,我是他最宠爱的郡主!”
他不动声色割破她所有念想:“你害他失去穆家的支持,他连皇位都坐不稳了,还会宠爱你吗?”
她抽噎:“会的,舅舅会的,舅舅不会不爱我。”
他眯眼含笑,捏住她的下巴,语气肯定:“不,他不会。”
即便皇帝病愈,重新拾起朝政耳通八方,得到的也只会是由太后亲自说出的死讯。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哪会有人来找她——
郑嘉辞满意地擦去少女眼角的泪,薄唇轻启:“郑令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少女发疯般推开他,她从椅中跌落,摔到地上,拼命往外爬,为了省力气,她连哭声都忍住。
她要出去,她要去找舅舅。
她不要再待在郑府,她要回汴梁,她要回皇宫,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郑嘉辞跟在她后面,没有阻拦,硬朗英气的面庞波澜不惊。等她快要爬到屋门时,他缓步上前,主动将门打开。
“想出去吗?”他指了外面的天。
少女仰头。
夕阳染红天际,大雁成群往南飞去。
她不自觉点点头,饥渴地感受迎面而来的秋风。
郑嘉辞将门关上:“可惜,你这辈子都出不去。”
令窈又被关回金笼。
又过半月,少女日渐消瘦。
正如郑嘉辞说的那样,仍然无人前来寻她。
就连得势后总来嘲弄她的二奶奶和郑令清也不来了。
令窈心灰意冷。
郑嘉辞又来探她。她不想看见他,干脆将眼闭上。
这一次,郑嘉辞没有想方设法让她眼睁开。
他在笼外站了许久,问:“你渴不渴?”
令窈置之不理。
“你饿不饿?”郑嘉辞又问。
她靠在笼子上,嘴唇连蠕动一下都不曾。
“郑令窈。”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觉得好笑,怎么,怕她没了求生的念头?
令窈气若游丝抛出一句:“你要杀要剐,动作快些。”
郑嘉辞的呼吸声重了些。
他凑了过来。
她厌恶至极,屏住气息,生怕一不小心就沾了他呼出的白气。
直至她快要窒息,郑嘉辞的呼吸声仍在耳畔。
她张开眼,撞进男人殷红灼热的眼帘,他正脸贴着她,近在咫尺,修长的手在她面上轻抚:“郑令窈,你饿不饿?”
她饿得没有力气躲开他的触碰,“不饿。”
他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将她抱起来:“我带你去用膳。”
饭桌上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她紧闭着嘴不肯吃,他强硬撬开她的嘴,一勺勺喂进去。她吐多少,他就又喂多少。
吃到最后,两人身上皆是油渍饭菜。
令窈发狂般指着郑嘉辞:“郑嘉辞,你到底要怎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郑嘉辞音色浅淡:“我不会杀你。”
他站起来,从外屋取了件东西,返回来将东西丢给她。
是件匕首。
“除非你自寻短见,否则不会有人取你性命,郑令窈,你想死的话,就杀了自己吧。”
令窈愣住。
“怎么,不敢死?”
令窈双手颤抖拿起匕首。
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不用做废人,亦不用被囚住。
可是——
匕首掉落在地,她尚未来得及重新拾起,郑嘉辞已将匕首拿开。
令窈捂住脸嚎啕大哭。
她不敢死。
她舍不得死啊。
即使成了废人,即使被困在笼子被人当做鸟儿豢养,她依然想要活下去。她要活着去问郑嘉和,为何害她双腿残废,她要活着去问舅舅,为何迟迟不来接她。
郑嘉辞走出屋子。
屋内少女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郑嘉辞走下台阶,腿一软,从台阶跌倒。
昆布及时搀扶:“公子。”
郑嘉辞双眼失神,摆摆手:“无事。”
微薄的黄昏光线照亮他的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布满指甲掐痕,深入肉里,几乎透出血。
昆布大惊失色:“公子,这是……”
郑嘉辞将手藏进袖里,后背全是汗,一颗忐忑的心至今未曾平静。
他知道她不会寻死。
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受了屈辱之后,草草自尽。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逃避眼前的困境,就算苟且求生,她也会坚定地活下来。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重新得到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向他这个三哥哥复仇。
她郑令窈,绝不会轻易去死。即便要死,也会拖着人为她陪葬。
他明明算准她会丢掉匕首,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手都掐出血,勉强维持面容冷静。
“你在屋外守着,半个时辰后,她若还在哭,便来书房告诉我一声。”
昆布迟疑:“今夜公子不是要和世家相公们商议要事吗?”
“不去了。”
郑嘉辞脚步踉跄,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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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调作息就没更了,结果还是没能调回正常作息。
今晚不强求了。
一更送上。稍后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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