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5心若莲花【一更】
“不必如此勉强。”洛青莲抬眸，用他不曾有过的云淡风轻，说道：“我不要他了。纵我日后回了九天大世界，也绝不会去找他，从今往后，我与他各不相干，他走他的通天路，我行我的冥间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不再相见。”
他这么一说，容无心却是愣住了。
洛青莲有多执着多难搞，他作为直接接触人，自然清楚。
能让洛青莲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他不曾想到的。
容无心莫名有点儿慌，说：“其实，容九霄成为家主，指日可待。”
洛青莲翻了个白眼，说：“老子不屑你们神族，他当不当家主，都与我无关了，我不玩儿了，你们自己搞去吧。”
容无心也默了。
这发展方向，他还真没想过，来之前，他还有点儿担心要是洛青莲又打破打滚指着他脑门儿骂得他狗血淋头，或者动手打得他满头包，还特意带了几样顶顶厉害的防护法器。
现在看来，他还真自作多情了。
容无心问道：“你不动手？”
洛青莲满脸莫名其妙，说：“我动手做甚？”
容无心就看着他，提醒道：“当年你在容族大杀四方，还烧坏了那棵活了一万多年的梧桐树，打伤了十八位容族弟子，还将我一只眼睛砸肿了。”
洛青莲回忆了一下，还挺错愕，说：“我那时候，杀伤力这么足？”
容无心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洛青莲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道：“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儿，现在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许多事情，并不能用蛮力来解决。”
就像他当时企图从容族逃跑，却终究还是遭受了更严厉的打击。
仔细想想，他在阴曹地府已经五千年。
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但漫长时间对他而言，已经不是恩赐，而是折磨。
他就算心再大，也经受不住这种宛若凌迟的等待了。
五千年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洛青莲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和容九霄离别，甚至两人还不曾正式说再见。
但许多事情，总是发生在未曾预料的突然之间。
容无心说：“既然，容九霄已经回归，也与你无甚瓜葛，你在此间小世界的惩罚，也已经到此为止了，你可以随时回到九天大世界，伏阴山尽头，便是传送阵所在之处。”
洛青莲点点头，无甚喜悦说道：“多谢。”
容无心用了分身之法，来到此间下界的只不过是个假身罢了，他最后看了洛青莲一眼，便消失在云层当中，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洛青莲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心里面空荡荡地回了京城，回到他和容九霄的小家里面。
打开门，他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
房子还是这个房子，小灰鱼依然躺在豪华鱼缸里面吐泡泡，阳台上，人参娃娃唿唿大睡，鼻子上还冒着泡泡。
却邪却已经不见了，他原本便是旁人的妖宠，与他契约的容九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它自然也会跑走。
洛青莲发现，所有与容九霄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
他们二人的合照里面，只剩下他一个笑得傻乎乎，就连那些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资料，也都替换成了洛青莲喜欢的小说。
洛青莲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打电话给颜真真。
颜真真接通，说：“你好，你是哪位？”
洛青莲说：“我是洛青莲，我想找一下……容九霄。”
颜真真一愣，说：“你打错了吧，我家虽然姓容，但没这个人啊。”
洛青莲突然就湿了眼眶，说：“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他挂了电话，有些难过地环顾着四周。
他仿佛和这个世界，突然失去了联系。
偌大世界，又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洛青莲浑身微微一颤，走过去将门打开。
碧华站在门口，试探性地说道：“你们俩，把我丢在海底墓就不管了，我还不容易才回来的。”
洛青莲摸摸鼻子，说：“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碧华走进来，打量着洛青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儿吧？我看到劫雷噼里啪啦的，是容九霄渡劫了吗？”
洛青莲扁扁嘴巴，点点脑袋说：“是他。”
碧华一看他这表情，心道坏了，说：“那……他飞升了？”
洛青莲不吭声了。碧华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洛青莲，这种事儿，安慰是没用的。
不过，洛青莲很快恢复正常了，道：“他有他的命数和责任，走就走了吧，其实早些年我就知道，我与他早晚是要分开的。”
他在阴曹地府的黄泉水下，看到大衍圣皇尸体的时候，便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大衍圣皇那一世，与他的生死相错，便是容族给他的警告。
只是他先前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已。
容族怎可能放人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放任自流，就这么在小世界中蹉跎？
天降灾祸，也绝非偶然，而恰恰是容族插手的必然。
所谓事不过三，他与容九霄，重逢了三次，也分开了三次，这是容族给他的最后底线。
灵即便只要原身不死，便拥有无尽的寿命，却也会归于寂灭。
容族兴许是看在容九霄的份儿上，才留了他一条命，叫他在地牢反省，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现如今，若他再执着于容九霄，等待他的就是陨灭的终结。
洛青莲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他即便有朝一日会陨灭，会归于天地虚无之中，也绝不会是被容族所杀。
他要看着容九霄登顶成神，看他掌控九天大世界，甚至看他娶妻生子。
但他不会再去打扰容九霄。
世上有种种遗憾和不公，他既无力改变，便没有资格强求。
碧华却有些茫然，又急切地说道：“他飞升，也不是他的错，你就这么不要他，抛弃他了吗？”
洛青莲道：“瞧你这话说的，仔细想想，他与我相好的这些年，似乎总是在吃亏，我以前脾气不好，做事情也不讲究分寸，给他招惹了不少麻烦。他是容族世子，原本口碑极好，却为了我屡屡违背神族规矩，倒是招惹了一身尘灰。后来，就更不必说了，他这些年，跟着我在下界饱受生死离别之苦，尝遍人生百味苦，这对他而言，都曾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洛青莲有时候挺放肆，有时候又挺乖顺，他桀骜又通透，心若莲花。
“我不想让他再跟着我吃苦了，和神族对抗，不是不行，而是代价太大了。”洛青莲摩挲着手中那根镶嵌了六颗金色鲛人泪的发簪，淡淡说道：“我想让他，继续做他那无忧无虑、背靠神族的容族世子，我原本，便是一个在天地间无亲无故、无甚牵连的灵物，从一开始，就不该与他在一起。”
碧华听着，觉得心里面难受极了，脱口而出说道：“你怎么知道，在下界与你纠缠的这些年，他不开心？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你怎么，能替他做决定？”
洛青莲笑了，说：“不是我替他做决定，而是在替我自己做决定。碧华，你知道这世上，生死之苦最甚，但唯有活着的人，才最为痛苦。活得越清醒，便越觉得委屈悲伤，我总要替我自己，做做打算。”
人都是会累的。
感情再深厚，也终究会在蹉跎之中搓磨殆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活得快活。”洛青莲潇洒地说：“我这躯壳，尚有五十年寿命，既然来到人间，便在这里多感受一下也好。”
碧华说：“我还以为你要回九天大世界。”
洛青莲说：“再说吧，许多小世界，也挺有意思的，不妨去游历一番。”
碧华叹了口气，说：“也好。”
洛青莲最后看了眼那张只剩下他的照片，将相框扣在了桌子上。
……………………
洛青莲回了学校，许多人都记得他，但已经不记得容九霄这个人了。
他还去找过古武洛家，家族的确曾有个叛族失踪的弟子，但他的小孩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和洛青莲同龄，但不知为何是个痴傻儿。
洛青莲看过他一面，便知道他是被人故意害成这般的。
洛青莲替他找回了被赶走的一魂一魄，让他重新变成正常人，之后寻找父母的事情，便与洛青莲全然无关了。
段云鹤和南烟归来，倒是没有忘却与容九霄有关的事情，他们也发现了周围的变化，但询问洛青莲，他却只说容九霄回家去了，以后不必再提。
段云鹤和南烟显然心里面颇不是滋味儿，却又无可奈何，无济于事。
洛青莲白日依然会去天桥底下摆地摊，遇到有缘人便出手相助，算是替自己积累功德。
容无心说话算话，将他从阴曹地府中放了出来，即便容九霄不在此间世界，他也一样可以自由在人间走动。
陆判来找过洛青莲，问他是否要去伏阴山。
洛青莲摇了摇头，只说还不是时候。
陆判和冥王，是来向他辞行的。
他们在此处职守多年，为的便是看着洛青莲不让他离开地府，如今，洛青莲被释放，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此乃大功一件，待到回到酆都，自然会有更好的差事。
一切归位，自然也不必有人再来此间受苦。
陆判还告诉洛青莲，前来接替阿冥的，是他在酆都时候的同门师弟，为人刚正不阿，性情耿直，阿冥担心这样的人初来乍到，会被冥府权势旺盛的鬼差欺负，还让洛青莲替他盯着一些。
洛青莲欣然答应。
又是一年春日，洛青莲和小桃花一起去了桃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