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眼睫闪动了下，半晌苦笑着低下头，端了菜去客厅。
饭桌上的气氛自然不会好，不过沈亦原本也不在意这些，一周就来吃一次妈妈做的饭，他的注意力全在口中的味道上。
趁着林月去厨房洗碗的空档，沈亦起身凑到林月身边，手里攥了什么塞进她的口袋里。
“哎，你这孩子……”林月皱着眉想推拒，被沈亦拦住。
“没事，这个月我直播赚了不少钱。”沈亦按了按她的手，试图笑笑安慰她，但也最多做到扯了扯嘴角。
回出租屋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雨。
沈亦把卫衣的帽子戴好，闷着头跑回去，头发还是湿了一半。
没法洗热水澡，这几天热水器坏了，跟房东说了但还是没来修。
沈亦拿条毛巾擦了擦头发，冷雨刺骨，一顿像样的热饭给他脸上带来的些许血色又褪尽了。
他原本个子就高，骨架不大，稍微掉肉就显得十分清瘦，像是吃不饱饭似的。
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打在沈亦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瘦削。
待机屏幕上是一则招募。
“长风电竞《逐鹿》分部fte战队2021年青训招募计划”
沈亦的目光在这上面停留许久，再点开微信界面，上面是陈路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陈路：
“你看了没啊？考虑考虑不？”
“真的，你不打职业可惜了！”
“你要是肯来，我直接给你内推给我老板！不用考试！”
“长风现在真得很需要人才！！”
消息已经是两小时发来的了，沈亦始终没有回复。他看了看招募计划界面，再看着这些消息许久，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
“不考虑。”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几秒，他才按了下去，像完成任务般轻轻呼出一口气，锁屏。
关掉所有页面，沈亦点进桌面上的橘猫直播。
沈亦在去年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搬进了这间出租屋，全部的开销都来源于他直播的一款游戏——《养崽指南》。
这是个大型虚拟养成游戏，玩家进入游戏后将会有个抽崽环节，崽的品质分不同等级，全靠手气决定，之后需要通过清日常任务等方式赚奶粉钱，并且崽的衣食住行品质玩家们都可以相互看到，也就增加了趣味性和竞争性。
最特别的机制是，玩家还有五成几率无法获得自己的崽，只能通过随机匹配有崽的玩家两两合作，共用房产车产和生活用品，这一点大大提高了游戏的社交机制，加上制作方花了大价钱让许多大主播宣传，一时间让这游戏火得风头无两。
沈亦是这游戏里的“欧皇”玩家，抽中的是最高品质的稀有崽崽，所以直播间一直来来回回有不少人看。不过因为他没钱氪金，也不跟观众互动，所以没红起来，只是不温不火地让他饿不死。
游戏一打开，崽子已经在家等着他了。
作为一个穷养儿玩家，这个所谓的“家”就是个破败茅草屋。由于他连6块钱的特惠套装都没舍得买，崽子也只穿着一件默认的又短又小的白衣服，看起来十分寒酸。
沈亦点开日常任务界面，开始清任务。
这游戏要么就氪金，要么就要费心费力地完成繁杂的任务，任务一做就是两三个小时。
任务做多了也十分枯燥，但沈亦也没有不耐烦，一个一个做。昏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他时不时点击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任务做到一半，屏幕上忽然弹出了直播间消息。
“pk开始！pk对手：喵喵酱”
沈亦点击鼠标的动作略一顿。
他知道橘猫直播会随机把播同一款游戏的两个主播放在一起pk，不过他还是头一次遇上。
沈亦看了一眼对手，三百五十万粉。
再看看自己，七十二万，其中有七十万是自己刚抽中稀有崽崽时吸引来的，后来都被他干巴巴的直播模式给逼走了，基本都不是活粉。
直播间的另一半是喵喵酱的页面，只见右下角的小框里，一个带着猫耳朵的女生略微愣了愣神，然后说：“啊……进pk了，欢迎大家加人气呀，爱你们比心~~~”
“对面这位主播……要开麦吗？。”
沈亦当然不会开麦，继续按部就班做任务。
得不到对面任何回应，喵喵酱有些尴尬地打消了想跟对面互动一下的念头，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沈亦瞟了一眼喵喵酱屏幕的崽：一身粉色小裙子，正在一个薰衣草花园地图上拍照，十分漂亮。
——也十分贵。
沈亦看着自己的崽穿得破破烂烂地砍柴，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可怜。
pk界面上喵喵酱的人气条飞速上升，而沈亦的几乎一动不动。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差距越来越大，只希望这个无聊的pk早点结束。
突然间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消息。
“玩家cold申请与您建立绑定关系。”
沈亦怔了怔神。
这游戏里只有一半的玩家可以自己抽到崽，另一半需要去跟他人申请绑定，才可以两人共同养崽。这在玩家之间被戏称为“求婚”，倒是相当地形象。
但也不是每一个有崽的玩家都会被“求婚”，在线时间长，氪金数额大的玩家往往是最抢手的。
虽然沈亦的崽崽很稀有，但是在他这种玩家手里基本就是浪费了，所以他玩了这游戏一个多月，都还是个单亲爸爸。
喵喵酱注意到了这边消息，反应比他还兴奋：“哇！见证求婚现场了诶！还等啥啊快点同意啊！”
沈亦：“……”
他并不想跟别人一起玩。
他看着屏幕，喵喵酱那边崽子的精致可爱景象跟自己的崽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个对比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动摇了一下。
就算这个申请绑定的玩家就算跟他一样零氪，不过两个人带孩子总比一个人强，有个穷爹已经很惨了，要是一直单亲就更惨了。
想到这一层，沈亦说服了自己，点下了“同意”。
绑定成功，弹出了该玩家的个人介绍，沈亦大体扫了一眼。
“id：cold
性别：男
年龄：23
贵族级别：108
绑定次数：首次”
沈亦没仔细看，不过总得来讲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崽子从此有妈妈了。
——虽然是男妈妈。
沈亦点开聊天框打算催他把今天的日常任务做了，没注意喵喵酱那边的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炸了。
“卧槽，我看错了吗？贵族级别108？这是充了多少钱？”
“我好像也看到是100多……”
“100级是多少啊，我记得一个主播氪了800多万才是50级……”
喵喵酱也明显吃了一惊，有些结巴地嘀咕道：“是三千万以上吧？是不是……”
沈亦听到喵喵酱开口，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把打完的消息发了出去：“来做亲子任务，两个人一起做奖励会多一点。”
弹幕又炸了。
“他说啥？他让大佬做任务？？”
“对面主播是不是没注意到贵族等级啊？”
“你清醒一点！你不用做任务了！氪金大佬啊！”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沈亦突然注意到自己直播间的粉丝人数突然涨了，已经到了九十万，甚至还在飞速上涨中，同时弹幕也密密麻麻地飘过。
沈亦不明所以，弹幕刷得太快，都看不清楚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回到游戏内聊天界面，见到cold已经回了消息：
“给崽子的见面礼要海景别墅还是兰博基尼？”
“哟，稀客啊？”
正是晚饭时间，两旁居民楼的窗户里飘出浓烈的油烟气和饭菜香，夹杂着各家各户隐约的说笑声。
三楼东户，没有门铃，屈起的手指犹豫了一秒，才落下敲了敲纱门。
话未说完，沈建山立刻转移了炮口，冲沈哲大骂道：“你还好意思在这坐着！给老子站好！”
沈亦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的沈建山正大口大口喝着啤酒，给自己开了门就回去坐着的沈哲耷拉着脑袋，不像往常一样“父慈子孝”，就知道这“好儿子”又惹了麻烦。
沈亦不想招惹是非，一声不吭直接往厨房去。
林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沈亦从父子俩刚刚的对话里猜出大半：“青训考核没过？”
“这个月赡养费该交了啊，一千块，一分钱也不能少。”沈建山拖长了语调，大着舌头阴阳怪气道，“你这么大本事，在外头赚不少了吧？”
沈亦握着锅柄的手一紧，清瘦的手腕上随着力道透出隐隐的青色。
“我那点本事也就玩玩还行，”沈亦低声道，“您别听陈路瞎吹。”
听到沈建山在身后出声，沈亦站定，略微皱了皱眉头。
他今天心情不算好，不想跟人打架。
沈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难得见到这父子俩没有抓住时机一个鼻孔出气来找自己麻烦。
他转身走进厨房，林月正在炒菜，见他进来，柔声道：“回来啦？”
沈亦走过去从她手上接过炒勺，小声问道：“他们怎么了？”
沈亦转身看向这位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轻轻咬了咬后牙。
坐在一边看热闹的沈哲帮了句腔：“就是，你……”
沈哲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进byl俱乐部做青训生已经半年了，各科全飘红，年中考核肯定过不了。他没什么天赋，光是塞进战队就花了沈建山二十多万，每年的生活费还是大笔开支，眼瞅着钱就要打了水漂，也难怪沈建山都舍得对他那宝贝儿子发火了。
沈亦翻炒了几下，熟练地舀了合适分量的盐放进锅里。。
等在一旁的林月出神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道：“要是把你送去青训，一定比他好得多。”
门很快打开，沈亦抬头见一脸霜打茄子一样的男孩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开了门就转头回去了，略有些意外。
房子只有50多平，狭小拥挤，装修也很破旧了，带来难以忽略的压抑感。
天气有些阴，凉丝丝的寒气渗进衣领，沈亦略微紧了紧领口，半低着头走在路上。
虽然已经四月初，但是傍晚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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