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去隔壁房间休息。
留庄恬恬一个人在起居室,套间里太安静,庄恬恬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烫一块热毛巾,然后仰头敷在脸上。待到热度褪去,庄恬恬把毛巾摘下来,镜子里又是一张有血气,皮肤白的剔透的脸了。
庄恬恬用手托起嘴角,镜子里的人对自己露出了个勉强笑,随着他的动作,兜里的小瓷瓶晃了几下。庄恬恬把托嘴角的手放下,用毛巾把瓷瓶擦了擦,弄干净了塞回兜里稳妥地拍了拍。
“大白,我可真想你。”
庄恬恬把自己收拾干净,下了楼。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要去干嘛。段凌说了,下一站到头,他就要离开自己回家去,剩下的路得庄恬恬一个人走。
出了酒店的小广场,庄恬恬坐到路边的长椅上,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刚刚挽留段凌的场景,他连衣服都解开这种不要脸的法子都用上,但是段凌依旧无动于衷。
可见段凌是真的对他不感兴趣了。
“真的会很倒胃口吗?”庄恬恬抬起自己的臂膊看了看,灯光下的手腕瘦的枯枝一样,他只瞧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撇嘴道,“确实很倒胃口。”
由于下午走了很多路,晚上又伤心了一阵,庄恬恬体力早就耗尽,他整个人看着异常憔悴。庄恬恬就在长椅上要死不活地休息了半个小时,等身体舒服了,才又动了起来。
庄恬恬看着脆弱,但性格皮实,只要身体不痛,没人招惹他,又能没心没肺得开心一阵。
他暂时不想要回酒店,因为回酒店,就会碰到段凌,碰到段凌就会想到他跟别人上床,以及刚刚脱衣服挽留段凌那种不要脸的样子。庄恬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肯定消解不了贴上去的尴尬,也面对不得段凌要走掉的事实。
于是他沿着街边的在夜风里慢慢地移动,他自己安慰自己,反正到第二站还能跟段凌待上三五天呢,三五天也还不错。
他走了十几分钟,觉得有些无聊,目光移过去就看到下午路过的那家便利店。庄恬恬先是进去买了瓶苏打水,在门口喝光了以后,又苟苟祟祟地买了两瓶清酒,在大马路上提着,边走边喝。
“我买醉。”庄恬恬抓着酒瓶嘀咕,“唉,舒坦。”
两三百米远的位置,出现一家药店。庄恬恬脚步钉在漆黑的大马路中央,看药店招牌。
他手里还拿着酒瓶,脸上犯着醉酒的红晕,庄恬恬想开了似的,气势特别足地把酒瓶子摔到垃圾桶里,一阵酒瓶碎掉的噼里啪啦声。
“我不活了。”庄恬恬已经暗掉的眼睛,因为药店的招牌又亮了起来,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药店的方向走,“与其被病折磨死,我自己结束生命,这不香吗?”
几分钟后,庄恬恬出现在了柜台前面,他先是打了个酒嗝,然后问:“安眠药卖吗?”
售货员说:“处方药,没有。”
“药店叫全品类药店,你不卖安眠药,你叫什么全品类药店,欺骗消费者,不要脸!”
店员:…………
“有百草枯吗?”庄恬恬把手搁在柜台上,像是想到什么新点子,眼神亮亮的,“听说那个喝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很灵性。”
“看看招牌啊,这里不卖农药。”
庄恬恬有些生气,“农药也是药,为什么不卖,药店不卖药,是要干嘛啊。”
“先生,你别是来捣乱的吧。”售货员看神经病一样的看庄恬恬,“喝酒了来撒店里撒什么酒疯,再这样我报警了。”
庄恬恬根本不理他,很是冷静地分析了一通,最后问他:“头孢,头孢总有吧。”
“那个也很神。”庄恬恬点头,老神在在,“头孢兑酒马上就走。”
售货员:!!!
庄恬恬还在撒酒疯,店员最后没有办法,把醉了的庄恬恬搀到店里的长椅上,临了了从玻璃柜里掏出一大盒钙片,塞到庄恬恬怀里。
“这是头孢,您拿好先吃着。要是剂量不够你死,再问我要,保证管够。”
庄恬恬抱着药点了点头,眼里又开始升起雾气,他抓住了店员的手腕,贴到自己脸上:“好人啊,你真是大好人。”
“等我走了,我会保佑你发财的。”
店员挣了两下,完全撕扯不开庄恬恬的手。
“让我来检验一下头孢和酒的威力,为祖国的自杀率做一份贡献。”
店员终于把手扯开了,她用掖了掖头发,带着一点哄诱说:“先生,你死前想见谁?”
庄恬恬瞪着眼睛,嚼钙片:“想见段凌。”
他喝的醉,但一提到段凌眼睛就要发烧,庄恬恬抓了一把钙片塞到嘴里嚼:“我眼睛好热啊,眼睛坏掉了,眼泪管不住了。”
段凌冷着脸来药店领庄恬恬的时候,那个人正抱着钙片盒子,脸蛋一鼓一鼓眼神呆滞嚼得欢快。
他在店员那里付了钱,然后坐到庄恬恬身边。
一阵酒气铺面而来,段凌抓着庄恬恬的手腕:“跟我回去。”
庄恬恬已经认不得人了,他看段凌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比自己的大很多,就抬头呆呆地问:“你是黑白无常吗?”
“不是。”段凌并不想跟庄恬恬多说话。
“你不是,我不跟你走。”庄恬恬把段凌的手拂开了,继续低头嚼钙片,嘴里含糊其辞,“我等黑白无常来接我,没准鬼差一抓我,我就能看到我爸妈还有大白了。”
“我真的好想他们。”
段凌看庄恬恬表情不对,委屈吧啦要哭不哭的。
“憋回去。”段凌不管庄恬恬抽抽噎噎,粗暴地抓着他就往药店外面走。
段凌走在前面,抓着庄恬恬的手腕,让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路过便利店,他走进去买了两包彩虹糖把庄恬恬的手里的钙片替换掉。
段凌去扔盒子,庄恬恬就拿着彩虹糖问:“这是什么?”
“砒霜。”段凌冷声说,“致死率百分百的砒霜。”
庄恬恬没有马上回话,他的表情很奇怪,先是定定地看着段凌,接着手一松,手里的彩虹糖散了一地,他缓缓地皱着眉头蹲在路上:“我好痛。”
“真的好痛。”庄恬恬的额头泛起了一层冷汗,大概是因为下午爬山的疲惫,加上没有规律吃药的缘故,庄恬恬的胸骨泛起一阵闷痛。
段凌站在庄恬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静了一段时间,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庄恬恬的后背上。然后半蹲在地上。
“爬上来。”
庄恬恬抱着胸口没吭声。
段凌回身拽庄恬恬的手臂,庄恬恬就一个趔趄撞到段凌的后背上。
庄恬恬呆滞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到段凌的后背上。
庄恬恬的关节很痛,浑身都痛,段凌背着他,他就把脸贴在段凌的后背上,老老实实地等疼痛过去。
“睡着了?”
“没有。”庄恬恬趴闻着段凌衬衣的味道,目光往天上瞧,“在看月亮。”
回去酒店要经过一个上坡,段凌背着庄恬恬并不费力,走的还算轻松。
“庄恬恬。”
“嗯?”
“你不吃饭吗?”庄恬恬的分量太轻了,轻的跟他高中时候的重量没什么差别,甚至好像更轻一点。
庄恬恬紧了紧抱住段凌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吃饭,吃很多,但是胖不起来。”
庄恬恬在段凌的背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远处的光线摇晃着,庄恬恬的眼皮耷拉着有些睁不开,疲惫盖过身体的疼痛,意识开始抽离:“我想睡一会。”
“到了你叫我。”庄恬恬被彻底拖进无边黑暗的漩涡里,那是他惧怕的不可控的睡眠,“一定要叫醒我……”
背上的人睡着了。
酒店的光在远处照着,段凌听到背上的人有节奏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得放慢了脚步。
庄恬恬在梦呓。
段凌停在酒店的门口,侧头。
他听见庄恬恬说:“段凌,我不想和你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