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承炎病了。
她自醒来,就觉浑身发烫,脑中混沌,什么也没法去想。
身体里有什么在涌动,一股一股,顺着血脉汇入她的下腹丹田。
她想,也许是因为昨日那‘红薯’。
叶无尘曾说,一枚种了五十年,她吃了三枚,共一百五十年。
她不知这灵果到底有何作用,但叶无尘既然敢让她吃,那想来是利大于害。
……前提是她没有因为这充裕的灵气爆体而亡。
云承炎呼出一口热烫的气,尽量将自己给摊开在床榻上,才不至于自己烫着自己。
这般煎熬直到天亮。
‘啪。’
洞府门被打开了。
一阵微凉的风卷入,让仿佛陷在火海里的云承炎感觉到一阵凉意。
她下意识地去够那能给她带来清凉的‘东西’。
伸出手,却没能抓住。
反而迎来一声冷喝:“云承炎,你快把衣裳穿好,光着身子睡觉,你,你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的云承炎恍惚间挣开了眼,感觉到有人将被子拉到了自己身上,盖住了半个身躯。
模模糊糊地看清眼前是那一抹白影,她张嘴笑:“师尊,我约莫不太好了。”
叶无尘这才恍觉她情况不对。
也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抓住云承炎的手腕,一股莹光自指尖涌出,在她身体内四散而去。
“唔……”云承炎舒服地轻喃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朝那个人扑了过去。
“呃!”叶无尘没有防备,猛地就被她扑住。
一时间竟忘了挣脱。
“师尊,身上……好舒服。”她伸手,想抓开那一层层的白衣,想贴近他微凉的身体,想感受他那令她舒爽的灵气。
叶无尘表情一变,自出生以来,他便是天之骄子,从未有人敢这样轻薄他:“云承炎,给本君起开!”
云承炎充耳不闻,热烫的呼吸几乎快要烧着他的耳尖。
“我好难受……”
“尘儿……”
叶无尘甩开她的手腕,脸色却越发冷硬:“是本君让你吃那么多红霄果的?”尘儿?这又是什么鬼称呼?
他可是她的师尊!
叶无尘拂手一震,就将身上贴着的女人掀开了去。
不过他控制着力道,并未伤着她。
离了那冰凉人,云承炎似乎更加难受了。
叶无尘瞧见她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眼中闪逝一抹懊恼——
七师姐给他红霄果种的时候可并未说过这东西吃了会这样。
叶无尘不再多犹豫,究竟是自己的徒弟,还是要救的。
他翻手用棉被将她一裹,带着人踏云而去。
……
云承炎醒来时,整个身子都浸泡在寒潭里,发梢还冒着热气,而发烫的丹田已经渐渐冷却下来,那暴烈的灵气四散到了穴脉每一处,让她感觉精神一振。
正待松一口气,不远处就穿来一道男声:“既然醒了,还不起来?”
云承炎侧目,白衣的男子立在谭边,神色不悲不喜。
“是师尊救了我?”
她也想起,意识浑噩之时是看见了叶无尘的。
“本君没有救你,若不是你心性坚定,方才已经溺死在这冰潭所造幻境之中。”
云承炎沉思细想。
心性坚定?
说起来,她‘睡着’时的确恍惚间见到了那红衣少年。
他还拉着她的手,要自己随他走。
云承炎不过细想一番,便笑着拒绝了。
这一次他穿的是白衣,也不再是少年模样。她就是再不如何,也不会错认了人。
那大抵就是幻境了吧。
云承炎淡笑,她哪里是心性坚定,若那幻境中的人换作眼前这一个白衣服的,她怕还真就跟着走了。
想来这修仙的世界,还真是危机重重。
哪怕是误食了个果子,也会险遭大祸。
“你在想什么?”白衣男子对她的出神似有不满,“既然醒了,便出来,将衣裳穿好,随我回桃林……本君教你修炼之法。”
云承炎从善如流,“多谢师尊。”
“冰潭中所化幻境非常人所能抵抗,你……”他问,“你入门时纵云梯登上了多少阶?”
云承炎垂眸,“九十九阶。”
“九十九阶?”叶无尘拧眉,“当真九十九阶?”
她抬眸笑,“师尊若是不信,可去寻莫澜师姐问一问。”
叶无尘睨她一眼,“什么师姐,你既入我山门,当是她的师姑!”
“是,云承炎谨记。”
他神色缓和下来,“还不起来,那潭水不冷么?”
“这便起了。”她掩下心中异样,笑若往常。
叶无尘不知她天赋如何,不知她那日登上纵云梯九十九阶。
但他却知她姓名,甚至一意孤行收了她做徒弟。
初见叶无尘时,他浑身是刺,冷得她发寒。那时她怀疑,叶无尘极有可能‘重生’过一次。
毕竟只有‘重生’过,才能解释叶无尘为何对素未蒙面的云承炎如此态度。
但这一刻,她又打消了念头。
若真的是重生。
昨日、今日,叶无尘不可能对她这么客气,甚至任她吃了红霄果,还带她来冰潭,甚至说要教她修炼功法。
云承炎紧皱着眉。
这事,真是越发奇怪了。
等她想完这一切,却发现叶无尘的目光仍在她身上,既是审视又带着点好奇的探究。
“怎么了师尊?”她松开眉目,将他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叶无尘一怔,“……无事。”
云承炎又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他:“那师尊是真想看我赤-身-裸-体的模样?”
说完,她作势要起身。
叶无尘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恍惚间想起今早见过的那副一/丝/不/挂的身躯,他猛地转过身,别开头——
“本君,本君走了!”
云承炎轻笑:“师尊慢行。”
叶无尘刚要走,突然又想起她说过的红衣,又瞅了瞅自己这一身白衣袍就说:“日后你除了修炼,记得每日去釆些桃花瓣来。”
“师尊要桃花瓣作甚?”不用找吃的还有地方住,这么一想的确闲了下来。
叶无尘一副‘你这凡人怎如此笨’的模样瞥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用来染衣裳了。”
云承炎:???
桃花瓣,染衣裳?
“你这……”谁家的红衣裳是用桃花染的?
还不等她说完呢,师尊大人蓦地打断——
“本君在洞府等你,回来后本尊给你些修炼的功法!”
“……”
叶无尘抬了抬下巴,像一只骄矜的白孔雀,“你怎么不说‘师尊慢行’?”
真不懂事!
“……师尊慢行,可不要摔了。”
“本君自然不会摔的。”那谪仙似的师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踏着风消失了。
云承炎低头看着潭水,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嗯……
她又揉了揉额角。
很努力的忍了。
但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穿透谭外的山林,惊飞不少灵鸟。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样可爱啊!
……
半空中踏风而行的人被这笑声惊住,面上不动声色,依然高深莫测。
心中却想——
她这是在笑什么?
笑本君?
叶无尘脚步一顿,耳尖发红,还有些气。
“孽徒!”
“云承炎,孽徒!”
……
原本练气期的云承炎吃了红霄果是极其危险的事,但她最后因祸得福,反而多了满身灵气,后来在叶无尘的引导之下,更是半年就筑基成功,算是真正踏入了修真界。
第九鼎峰从不来外人,故而她半年筑基一事也没能透露出去,否则不知要惊掉多少同门的下巴。
整座山峰上只有云承炎与叶无尘师徒二人。
尽管如此,日子也不算难熬。
她每日要引灵气入体修炼,闲时还要替她那一心要染衣裳的师尊采集花瓣。再剩余的时间,便都是与叶无尘相处了。
修真无岁月,时间一晃,已是二十年后。
那两方洞府还是比邻,周围的桃花仍然娇艳,一切与云承炎初来第九峰时别无二致。
但总还是有些不同了。
洞府前被种上了几株青竹,还有两方粗桃木编捆成的矮几,两张小凳。
桌几上边角插着几株鲜艳的红桃花,而中间还搁着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
约莫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还引了一条溪渠,溪边栽了几株垂柳,偶尔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几声灵鸟脆鸣。
抱着一篮子还沾着露水的桃花瓣,云承炎回到洞府前,对于眼前这一切经她手创造出的安宁景象感到满意。
恰好那人也推门出来。
他依然还是一袭白衣,袖间点缀着金丝绣边,腰封上坠着翠绿的玉佩,白靴上纤尘不染,青丝墨发顺直地披在肩头,滑下腰间。
二十年过去,他容颜不改,依然美得令万物失色。
“师尊,今日份的桃花瓣。”
不过……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变化的。
仙人师尊就这她递来的篮子,取了一片还凝着露珠的微红花瓣,张口,含在唇间,动作娴熟。
“好吃吗?”她问。说的并非是花瓣,而是露水。
叶无尘没什么口腹之欲,灵禽灵果也不大合他的胃口。
唯有这夜幕褪去后凝在花瓣上的露水,得他欢喜——这还是云承炎细心注意后才发现的。
云承炎那时大可装作不知。
可他期盼的东西太少,她还是想让叶无尘的日子过得更欢喜一些。
故而每日采集花瓣时,她不再选嫣红娇艳的,只取那些凝着露珠的。
说起这花瓣。
本来是用来染衣裳的花瓣,许是这些年叶无尘试过了,发现根本染不了,遂就将这些花瓣做了别的用途。
或是洗浴,或是晒成干花夹到衣裳里,时间久了,便会落得一股桃花香。
嗅到叶无尘身上的桃花香气,云承炎心中还觉得挺满足。
那纤尘不染,气质脱俗的无尘君啊,已经被她‘养’成‘桃花仙君’了。
虽然,性子还是很骄矜。
叶无尘抬眸望了她一会儿,又将唇间的花瓣取下,拿在手中,眉头微蹙:“不好吃。”
云承炎微怔,“怎么了?”
叶无尘望天,那双黑眸似能透过云层洞悉一切,“魔兽潮将至。”他一顿,复又看向手中的花瓣,不大高兴:“魔气染了本君的花瓣。”
魔兽,出生自魔灵之地,嗜血凶残。一百多年前,魔兽与修真者之间的战争爆发,叶无尘的师尊,九鼎宗的老宗主联合几位仙宗前辈,以陨落自身为代价,将魔灵之地彻底封印。
说是彻底封印有点言过其实,魔灵之地大而无边,总有封印薄弱的地方。
这些年总有魔兽自那薄弱结界处冲出,以扰乱修真界。
故而每三十年魔气翻涌,兽潮将至时,修真界无论是修仙宗门还是修魔宗门都会派出弟子前去各地剿灭魔兽。
云承炎知道这些尚不奇怪。
因为在原剧情中,云承炎就是因着这一次兽潮而出了宗门。
……这一次历练,还遇上了她一别许多年的白月光。
想到那位白月光,云承炎双眼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