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没关,宁瀚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
严凛下意识的挺直腰,目不斜视,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宁嫣大汗,她又没有做亏心事,干吗这么紧张?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笑眯眯的道,“爸爸,我帮你擦头发呀。”
宁瀚海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随手擦头发,“不用。”
他洗过澡整个人都精神了,穿着干净的衣服,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宁先生。
宁嫣就是想转移焦点,“那快过来吃饭吧,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瀚海一看到满桌子的菜,不禁愣住了,“怎么这么多菜?”
宁嫣看了严凛,决定帮他刷一波好感值,“他花钱买的。”
谁知,越帮越忙,宁瀚海一点都不领情,“浪费。”
宁嫣嘴角抽了抽,指着小炒肉和白切鸡,“这两道菜是我买的。”
宁瀚海微微点头,“嗯,不错。”
严凛:……
妥妥的驰名双标。
但能怎么办呢,他还得热情的给人家挟菜。“这是宁嫣最爱吃的肉未炖蛋,您尝尝。”
宁嫣瞥了他一眼,说过一次他就记下了?
严凛查觉到了,坐的更直,内心很紧张,但还是绷住了,“这鱼是当地的特产,说是营养丰富,对身体很好。”
宁瀚海面色稍霁,“你也吃吧。”
严凛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面对枪林弹雨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但,这口气松的太快了,宁瀚海正色道,“严凛同志,你和小嫣是假装未婚夫妻,你不用刻意照顾我,我还要谢谢你将林场长一帮子人搞下去了。”
严凛神情一僵,“伯父,我……”
宁瀚海已经转向宁嫣,“小嫣,你今年才十七岁,正是学本事的时候,多读点书,男人会辜负你,但知识不会,学到了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严凛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他的,却无法为自己说点什么。
宁嫣乖乖点头,“知道了。”
她爸的话很对,多学本事,变的更加强大,不需要依靠别人存活于世,恣意的活着,那才是她想要的。
宁瀚海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不要骄傲,也不要自卑,做人要坦荡。”
聪明的孩子更需要时时盯着,免得她走错路。
“嗯。”
宁瀚海满意的点点头,将大半的肉未炖蛋都放进她碗里,催促她多吃点。
至于对待严凛,一口一声严凛同志,疏离而客套。
严凛屡次想张口,却被宁瀚海有意无意的抢话,几次之后严凛算是明白了,默默的吃完这顿饭,起身告辞。
宁瀚海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夜深了,您早点休息。”
严凛无奈极了,看向宁嫣,没良心的宁嫣冲他欢快的挥着小手,“赶紧去休息吧。”
严凛委屈,却啥都不能说。
送走严凛,宁嫣笑眯眯的看向宁瀚海,“爸爸,你也去休息吧。”
宁瀚海看着乖巧的女儿,心软的一塌糊涂,满眼的慈爱,“我们父女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我心里,你跟弟弟妹妹一样的重要。”
“爸。”宁嫣是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她跟杨柳的气场不合,没有感受到母爱。
但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爱。
宁瀚海第一次见到孩子,舍不得去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聊了些家常,宁嫣为了让他安心,着重说了对宁二几人的安排。
杨绺当酱油厂的技术员,宁二几个孩子一边读书一边干活,也能养活自己。
宁瀚海听着这些,越发感觉这个女儿的聪慧和果敢。
她有大智慧,洞察局势不好,当机立断去了老家农村,短短几个月,她就靠着自己的本事在老家立足。
站稳脚步后,她就把家里人都带过去了。
远离了风暴的中心,远离了那些纷争。
她每一步都是反复权衡,精心谋划,争取到了最大的话语权。
他所有的孩子中,宁嫣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
但,也让他更加的心疼,她之前过的很不好吧。
只有受宠的孩子才会天真无邪,因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别人就会将好东西送到他们手里。
“弟弟妹妹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需要负责他们的人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这话不符合时代的主流,无论什么年代更苛求长子长女,要求他们做出更多的牺牲。
宁嫣都惊呆了,“爸爸。”
她本质上是个凉薄的人,没有奉献精神,让她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她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对方。
但,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谁帮了她,她一定会记在心里。
宁瀚海从来没有教导她,不敢说教,她聪明又懂事,已经够好了。
“你不欠任何人,包括我。”
宁嫣微微摇头,不,她欠了他。
没有他,就没有宁嫣这个人。
宁瀚海语重心长的说道,“傻孩子,记住,要爱自己,把自己排在第一位,才有余力爱别人,永远不要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了,
不是至亲至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违背了主流思想,说句难听的,是政治不正确。
被外人听到要抓去□□的。
“好。”宁嫣眼眶红了,她更喜欢这个爸爸了。
宁瀚海拍拍她的肩膀,他如此遭遇并不心生怨恨,而是坚信有一天,会重回正轨。
他从小就立志,要将自己的国家建设的美好又强大,愿意为此付出所有,哪怕是生命。
但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自私些,活的轻松些。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父女俩聊到很晚才分开,宁嫣将父亲送到房门口,这才折身回来。
隔壁的房门开了,“宁嫣。”
宁嫣挑了挑眉,“你还没有睡?”
严凛靠在门上,有些局促的抓了把头发,“睡不着,你爸好凶。”
宁嫣白了他一眼,“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这么说,真的好吗?”
“你爸不喜欢我。”严凛的语气好委屈,像被欺负的小朋友。
但宁嫣一点都不同情他,“为什么要喜欢你?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严凛顿住了,眼神复杂。
宁嫣心大,对她来说,情情爱爱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更何况她年纪还小呢。
她打了个呵欠,“我困了,睡了,你也早点睡。”
她挥了挥小手就将房门合上,倒在床上扯过被子,陷入香甜的梦乡。
严凛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宁瀚海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醒来时犹然觉得在梦中。
他不敢相信的摸摸松软的被子,又摸摸身上干净的睡衣,心中的喜悦如泉水般涌上来。
不是梦,他的女儿真的来找他了。
他兴冲冲的起床,想去跟女儿一起吃早饭,门一开,一个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举了举手中的东西,“伯父,您醒了,早饭吃油条豆浆成吗?”
宁瀚海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蹙眉,“严凛同志,您不忙吗?”
“不忙,宁嫣已经吃过了,在睡回笼觉,这是您的早饭。”严凛将食物塞进宁瀚海手里,“有点凉了,快吃吧。”
宁瀚海站在走廊看了一眼,宁嫣的房间关着。
他想了想,“你进来吧。”
严凛坐在宁瀚海面前,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他如坐针毡,心里直打鼓,手心都冒汗了。
宁瀚海也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凭良心说,严凛长的体面,有能力有担当,样样都好,唯独一样不好。
“我很敬佩军人,他们是最伟大的人,但,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军嫂,你能理解吗?”
他终究只是个自私的父亲。
“我……能理解,但……”严凛是军人,他当然知道军嫂有多苦。
但,纵然是这样,依旧有无数女人满心欢喜的成为军嫂,无怨无悔的付出所有。
宁瀚海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嫣的情况你也知道,之前被抱错了,如今各归各位,但对她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前十几年的一切都作废了,亲情人脉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这是摧毁性的打击。而她回到宁家,却没办法融入其中,她扛起了责任,但感情……”
感情不是自来水,拧一下就来了。
深厚的感情是靠时间培养出来的。
换句话说,宁嫣什么都没有,内心一片荒凉。
他一脸的遗憾,“错位的十几年,错过了太多东西,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你没发现吗?她始终若即若离,四处游移,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这是受伤后遗症。”
虽然刚见面,但他依旧敏锐的发现宁嫣与众不同之处。
三观和思想跟别人不一样。
爱女心切的他心疼了,也脑补过度了。
“这样的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温暖和爱。”
而军人常年不在妻子身边,给不了这样的温暖和爱。
随着他的话,严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您说错了一点,她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唯独对你不一样。”
宁瀚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嫣对他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明明没有抚育过她,却给他写信寄东西,寄的都是好东西。
在这物资紧缺的年代,这是一份多么深厚的情谊。
他又忍不住脑补了,可能是她过的太辛苦,太需要一个伟岸的父亲保护她,将所有的感情投射到他身上。
一想到这,他就心疼不已。
“我会很疼她,跟几个小的一样疼,不对,会更偏爱她。”
等宁嫣补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只有宁瀚海一个人在招待所。“严凛呢?”
“出去了,他没说。”
宁嫣微微颌首,“行吧,那我们去吃中饭。”
吃饭时,宁瀚海对她嘘寒问暖,不停的挟菜,“小嫣,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没有,我都多大的人了。”宁嫣没有多想,她对物质的欲望不高,除了爱吃外,“每天有一道荤菜,有一碗白米饭,我就满足了。”
宁瀚海更心疼了,她哪像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早熟的不像话,年纪轻轻就无欲无求这正常吗?
他心里一动,“你觉得严凛这个人怎么样?”
如果她实在喜
欢,非他不可,那他也不会阻止。
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那太痛苦了。
宁嫣愣了一下,啥意思?他不是不喜欢人家吗?干吗还提?“……还行。”
她全然不知道两个男人脑补的太过,对她百般心疼呢。
还行?宁瀚海琢磨了半响,就是有一点好感,但还不到喜欢?
他暗松了一口气,挟了一筷子青椒炒肉丝给她,“多吃点。”
“你也吃。”
吃完饭,宁嫣将准备的包裹给宁瀚海。
宁瀚海看着堆成小山般的东西都惊呆了,“这么多?你一路太辛苦了。”
杨柳给他准备了四季的衣物鞋袜,还有一床被子,一些能久放的食物,如饼干糖果红薯粉条干果等,杂七杂八的一大袋子。
“怎么想到给我准备热水瓶的?我正想要一个。”宁瀚海又惊又喜,在这里热水瓶也是紧缺物资。
宁嫣还指了指一个药品包,“我多准备了点,散给有需要的人吧。”
这样一来,宁潮海的人缘就会好起来。
“好。”药品确实是稀缺物资,上次收到的药全都被求走了。
为了一颗退烧药,人家都跪下来求他,哎。
惨是真惨。
宁嫣将一个麻袋拖过来,“这是二十斤大米,五十斤玉米面,二斤菜油。”
这是她偷偷在黑市上买的,放在空间带过来。
宁瀚海都惊呆了,“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宁嫣微微一笑,“总有办法的,走,我们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在供销社,宁瀚海第一次见识了女生可怕的购买欲。
看到什么都想买,扒拉着柜台不肯走,就跟熊孩子似的。
红糖鸡蛋,买!
牙膏肥皂火柴,买!
油盐酱醋,买!
宁瀚海拖她都拖不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拿出花花绿绿的钱和五花八门的票,买了又买。
“你哪来这么多票?”
宁嫣有的是门路,这次出门做了不少准备,“跟人换的。”
宁瀚海看着她疯狂的买买买,已经惊呆了,“买这么多东西要用到什么时候?”
他觉得多,宁嫣一点都不觉得多,供销社都是限额购买,数量有限,就是品种多看着东西多而已。“慢慢用呗。”
宁瀚海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买这么多?”
宁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有一种病,看到好东西就想买,买不到就难受。”
宁瀚海:……
“真的假的?”他怎么没听说过?
宁嫣很认真的忽悠,“真的,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心情不好时买东西就会缓解压力,花钱让我快乐。”
其实,她就是有钱烧的,她现在是个小富婆。
宁瀚海忍不住多想,“是遇到了挫败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对。”宁嫣又看上了一块呢料,看的目不转睛,做大衣应该好看。
宁瀚海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是我们当父母的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让你得了这种病。”
看来,她是没办法跟人建立持久良好的亲密关系,只能靠买东西发泄,好可怜。
宁嫣:……???他真信了?
宁嫣很快发现,宁瀚海对她更好了,总有一种愧疚的眼神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毛毛的。
这是咋了?
不光是宁瀚海,连严凛看她的眼神也古里古怪的,对她的态度格外小心翼翼。
宁嫣全然不知是自己的骚操作让他们脑补的厉害。
难得有空,严凛将附近的战友叫出来,一起吃了一顿饭,宁嫣在饭桌上说要进一批大豆,战友就是大豆基地的人,去年丰收,正打算往外销一批。
两人一拍即合,宁嫣去现场看过大豆的品质,还煮熟了品尝,口感确实好。
双方签定了合同,愉快的谈妥了合作。
宁嫣明面上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心情相当的愉快,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哼起歌。
严凛看她明媚的笑容,心情也明朗起来,递了一包话梅过去。
“你还想要什么?”就一副你想要,就给你弄来的架式。
宁嫣愣了一下,“我爸天天这么问我,你怎么也……你们不正常!”
她有种被当成智障关爱的错觉!
严凛挑了挑眉,到底是谁不正常?
“有鸡蛋糕,要吃吗?”
“要!”宁嫣立马忘了疑问,眼里只有香喷喷的鸡蛋糕。
鸡蛋糕蓬松香软,甜而不腻,吃了一块又一块,停不下来。
等下了车,她又想起来了,将严凛拉到一边,“你们这几天怎么怪怪的?背着我聊什么了?”
严凛闭嘴不肯说,她素来强势,不愿意被人当成弱小怜惜。
宁嫣很烦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挥舞着小拳头,“说不说,不说我就揍你。”
她拳头小小的,声音脆脆的,配上一张软萌的脸蛋,全然没有杀伤力。
“哈哈哈。”严凛反而被她逗乐了,伸手握着她的小拳头,他的手很大,完全包住了。
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女孩子的手好软好滑。
“现在还怎么揍?”
宁嫣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气的直瞪眼,这男人活该单身。“我
数到三,不说就咬你。”
严凛的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嘴唇,心跳加快,一颗心扑突扑突,喉咙干干的。
他不退反而凑了过去,“你咬啊。”
两人挨的很近,呼吸相闻,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滞住了。
宁嫣这才发现这氛围有多暧昧,心里一慌,不由自主的朝后退。
却忘了自己的拳头还被严凛拽着,一不小心弹了回来,摔在他身上……
她尴尬的面红耳赤,“你还不快松手?想当流氓啊?”
“明明是你摸了我胸口……”
“闭嘴,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一道朗笑声响起,“哈哈哈,你们真逗。”
作者有话要说:撒糖啦,甜不甜。感谢在2021-07-0212:38:17~2021-07-0222: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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