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衡把发票塞进抽屉,面露喜色说:“公司的人都像你这样豁达灵活就好啦。嗨!改革开放十几年,我们现在的中心工作已转移到经济效益上,说俗一点,就是‘一切向钱看’。可是呢,我们有些人的脑筋就是转不过来,思想不解放,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压制了很多人的积极性。”
朱婕听他话里有话,心想这又说谁呢?是说贾书记吧,怎么又挑贾为民的刺?
她站在地上不置可否地笑笑应道:“可不是吗?”
胡利衡把圆胖的身子往后一蹭,两条胳膊伸直了抵住桌沿,没来由地先红了脸,眼睛里露出一丝愠色,自顾发着牢骚:“比如这次我的车被查扣的事,很简单,金圳公司上当受骗,这在经济大潮中很正常嘛,做生意还有赔有赚呢,何况何干已经做了深刻的检查。有的人就是不相信,怀疑何干参与诈骗和走私,从中谋取私利,还要借此事大张旗鼓搞运动,你说能行吗?”
原来是为这事,看来贾为民这次要跟他对着干,难怪他生气。不过你俩人的矛盾,为什么跟我说?朱婕心里狐疑,听胡利衡问,心想这事是应该好好查,彻底查,就怕贾为民雷声大雨点小。当着胡利衡的面又不好表态,就摸棱两可地笑笑没有吱声。
胡利衡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眼睛贼贼地瞪着她,启发道:“办公室是我管的,你是办公室主任,等于我的助理,是助手,明白吗?你的思想一定要跟上公司的经营思路,立场要站稳!”
朱婕没料到他这番话说得如此露骨,挑明了是在威胁自己表态。没办法,先应付了他再说。
“哪能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啊。”朱婕将头一扬:“现在的人都被运动搞怕了,一听说运动就人心惶惶,根本就没有心思做生意。你跟贾书记谈谈。”
“我也怕政治运动。”胡利衡对她的表态算是满意了,接着她的话说:“我跟他谈了,让他顾全大局,稳定人心,对他晓以大义,才阻止了一次政治运动。你说,我这个总经理好当吗?”
“不好当。”朱婕顺着他的话回答,心里却想,谁知道你又用什么手段安抚贾为民,可别是借贾元元的工作要挟他。
人都有软肋,贾为民即将退休,让女儿有一份舒适的工作是他的心愿,大概也是胡利衡要挟他的所谓大局。贾元元调到办公室尚在试用期,胡利衡能让她进机关,也能找个合理的借口让她重新回加工厂,留与不留是胡利衡的权力,但胡利衡的决定取决于贾为民是否与他合作。“投鼠忌器”这个词用来说明贾为民此时心态,是再合适不过的。
正思想着,胡利衡一拍桌子打断朱婕思路,只听他说:“好啦,不说啦,我这个总经理位子不好坐的,要处理的事太多。你要当好我的助手。你坐下,还有物流公司的事要说。”
“哦,定下来了?”朱婕心中一喜,为常丽,她又坐进沙发。
胡利衡摇摇头说:“没有,贾书记嫌程山没有文化。”
朱婕吓了一跳:怎么是程山?“不是常丽吗?”她嗫嚅道。
胡利衡没理她,自顾讲下去:“总经理不是好当的,要有魄力有能力有气度的人才行,程山就是个人才。贾书记呢,自己想当这个总经理,总公司领导不赞成,嫌他年龄太大。”
哟,这么复杂。朱婕心想,一个位子三人争,大伙儿都以为贾为民是向着常丽的,原来他自己也垂涎总经理位子,今天胡利衡不说恐怕谁也不知道其中内幕。
“是大了点,他都快退休了,大家都说还是常丽最合适。”朱婕鼓起勇气说。
“她,哪是那块料,头发长见识短,当个副手还可以。”胡利衡不屑地说,不容朱婕开口,就武断地下命令:“这事再商量下去豪无意义,我们先把材料报上去让总公司定夺。如果总公司不批我们再换常丽,如果批了,谁也没二话。你下去拟个聘任程山为总经理的文件,我签发,你亲自打印!”
哦!朱婕心中涌起一股悲哀的潮水,一分钟前她的心与常丽的心一样浮在幻想的峰颠上,此刻自己先重重地摔下来,而常丽将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愚弄!
为什么?程山有何德何能?难道这次他们同往昆明,他“走后门”,送了“糖衣炮弹”?如果真是这样,常丽与刘敏一样,无疑又成了一个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
可悲!
可恨!
“你听明白了吗?”胡利衡见她没反映,逼问道。
朱婕迟疑地提醒胡利衡:“聘任书应该由人事部拟。”她实在不愿意做对不起好友的事,太违心。
“不必啦,还是你拟吧,现在我只信任你。”
虚荣是人致命的弱点,朱婕听到“信任”二字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有点儿感动。在职场拼搏的人能得到老板的信任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胡利衡虽然猥亵过自己,但是从他两次送自己礼物的事上,说明他认可自己的能力,承认自己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价值。朱婕发现自己重任在肩,因而情绪又亢奋起来。
朱婕心里乞求道:常丽,我没有办法违抗老板的命令,我要做对不起你的事啦,别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