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相约(1 / 1)

盛元帝是一位勤勉的帝王,即便是到了翠微避暑山庄,也依旧一大早五更天就起来批阅奏折和处理其他政务。闪舞.忙了大半天就中午休息了一会儿,到下午的时候又神清气爽,怀念起从前骑马奔腾的潇洒来。

总管大太监梁三喜见盛元帝牵着马,独自往马场那边走,并且挥手阻止了侍卫们的随行,连忙慌里慌张的劝道:“哎哟,皇上,您可不能一个人去!您是万金之躯!”

“紧张什么?”盛元帝有些不满,打断了梁三喜的话,朗声笑道:“朕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再说这山庄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禁军,难道他们都是干吃饭的不成?”

秦家原先是前朝的异姓藩王,末帝残暴荒淫,各处时有农民起义,秦家便借机行事,最终成就了一番大业。盛元帝年少时就跟着太祖四处征战,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强硬帝王,其胆识和才干均可谓卓绝群伦。

梁三喜自然拗不过盛元帝,因此只得做个手势,暗示侍卫们远远的跟着。盛元帝龙形虎步,早已走远,梁三喜连忙躬身小跑追上去。

盛元帝的马当然是从京城专门带过来的,是一匹大宛国赠送的汗血宝马,他独自骑马转了几圈,颇觉无聊,问道:“小三儿他们在哪里?”

梁三喜伺候了盛元帝几十年,比后宫的妃嫔们更了解这位主子的心思,预先早已探得清清楚楚,此时就回答:“三皇子在马棚那边。”

“好嘞。”盛元帝重新提起了兴致,一拉马缰,“朕去找儿子们玩玩儿。”

宋家已经决定和叶家结亲,宋云乔深知自家的家风,不敢向祖父提出反驳。她今日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和秦湛单独聊一聊。

以她看来,秦湛并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青眼有加。娶妻于他而言,无非是娶一个助力罢了。

宋云乔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是足够的,就差得秦湛一个首肯。

但秦画和韩大姑娘在一旁,她实在无法开口,无奈之下,才想到用簪子惊马,以秦湛和宋家的关系,他肯定会救她,到时候两人独处,再趁着相救的热乎劲儿,正好剖白她酝酿了多年的心迹。35xs

宋云乔拔下头簪往马背上用力刺下去。

与此同时,韩清澜试着控缰绳改变行进方向,不知哪里飞来一只野蜂,莽头莽脑地撞进了马鼻子中,马儿受到刺激不停地甩脑袋,四蹄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韩清澜不过初学,当下稳不住重心,眼看就要溜滑下马背。

“哎,澜澜!”秦画一时心急,连忙伸手去接,但她自个儿也在马背上,和韩清澜隔着七八尺远,要下马或者控马过去都是来不及的。

韩清澜只觉得眼前一晃,却是秦湛接住了她,等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抱在秦湛的脖子上,更要命的是,两人的脸庞相离不过寸许,她都能听到他的呼吸。

秦湛垂眸看她,眼中一片暗涌,韩清澜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要胡来。”

然而就在这时,宋云乔的马发出痛苦的嘶鸣,癫狂十足地发力的那一刻,她看到的画面便是秦湛抱着韩清澜的模样。

“不好,宋云乔的马惊了!”秦画惊呼一声,就要调转马头去追,秦湛神色一凛,将韩清澜抱到地上,一边上他自己的马,一边道:“你力气不够!”

秦湛言罢一夹胯下骏马,风驰电掣地追了上去。

韩清澜背上被秦湛托过的地方犹有余热,见他为救宋云乔打马远去,心头忽而空落落的,有些无力地垂下头。然后眼角瞥到地上,方才宋云乔的马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一支金簪。

秦画见她垂头,赶忙替秦湛解释:“宋云乔的祖父是小三儿的恩师,而且嫂溺叔援嘛,她一个弱女子,小三儿没有不救的道理,你要相信我们家小三儿。”

“公主多虑了。”韩清澜摇摇头,弯腰捡起那枚簪子,只见簪子的尖头那端有一抹暗红色。

秦画也注意到了,跳下马背走过来,接过簪子放在鼻端一闻,当即看着宋云乔的方向皱了眉头,沉声道:“.”

“啊——”

“马惊了!”

“快让开!”

……

宋云乔耳旁不断响起惊呼,胯下的马一路狂奔,她再是沉静持重的性子,也早已经慌了神,她往日从未骑过马,用簪子扎下去那一下又没拿好轻重,马惊痛之下似乎完全停不下来。

秦湛方才因为注意力都在韩清澜身上,追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些,这会儿努力追赶,但始终差一大截,眼看再这样跑下去,宋云乔一人一马就要坠入湖中,他大会上能喊道:“握缰绳!”

宋云乔听到后面秦湛的声音,心中快慰稍许,但是她连坐稳都已经很难,整个人只能趴在马背上,双臂紧紧地抱着马脖子,断断续续地道:“殿下……救……我!”

疾速奔腾放大了风声,渐渐地,宋云乔耳朵里只能听见马蹄的声音和风的呼号,她死死地抓着马的鬃毛,眼见前方便是湖泊,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她想到的却是方才秦湛一脸紧张地保护韩大姑娘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既酸且痛。

盛元帝一抽那匹汗血宝马,梁三喜便知他是要去阻那匹惊马,当即大惊失色,“皇上,您不可啊!让侍卫们去吧!”

“你太小看朕了!”盛元帝豪迈一笑,已然策马从侧面追了上去,他的马爆发力强,速度快,很快就和宋云乔的马并排而行,喊一声:“小姑娘,坐稳!”

宋云乔紧闭双眼,心中恐惧已经到了极致,完全听不到有人和她说话,只觉得身下马背忽然一沉,后背贴上一个男人的胸膛,仅凭触感便可知其胸膛横阔,肌肉紧实。

她心中一松又一喜,定然是秦湛。

身后的男子伸臂去控缰绳,这姿势就像将她圈在怀中,宋云乔脸颊微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一些,目之所及,男人的夏衫之下,胳膊上尽是均匀流畅的肌肉,看得她耳红心跳。

终于在离湖边只有一步之遥时,男人双手青筋鼓起,用力拉住缰绳,使马扬蹄人立而起,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终于是停了下来。

宋云乔因着这一下,整个人跌进了身后男子的怀中。

宋云乔为秦湛抱韩清澜那一下而酸涩,而且方才也是真心被吓住了,见秦湛要下马,连忙转身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盛元帝浑身一僵,怀中的姑娘气质清婉,眉间一道浅痕藏着说不尽的清愁,她抿唇闭眼不住地淌泪,两只骨肉匀净的素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看来是吓得狠了。

盛元帝无声地叹口气,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也曾这么救过一个姑娘,那姑娘也是这般清丽脱尘,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可惜她后来随父入蜀,绮年早逝……

那一刻的悸动仿佛都活了过来,但是斯人已逝,而怀中不过是个和自己儿女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盛元帝神色复杂,收回了要给宋云乔拍背的手。

“父皇,您没事儿吧?”秦湛终于追上来,看到半路杀出来的亲爹没事儿,松了一口气。

宋云乔听到秦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当即一惊,睁开了双眼。

只见她抱着的是一个相貌堂堂,长相和秦湛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端肃凛然的中年男子,顿时脸色煞白,慌里慌张地下马,“见……见过皇上。”

宋云乔不会骑马,下马下得毫无章法,险些要摔倒,盛元帝伸过去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才让她站稳了。

宋云乔被盛元帝一触碰,立时将那只胳膊收到背后,垂眸掩住眼里的难堪,然后咬唇下跪,“臣女鲁莽无知惊了座下的马,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盛元帝一笑,看了宋云乔两眼,吩咐梁三喜叫过来的宫女送她回住处,就和秦湛说话去了。

父子俩难得都有时间,盛元帝兴致很高,和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一起跑马打球,松散了一下午。

到了晚间,秦湛跟随盛元帝在清凉殿用膳,秦湛的小太监元宝着人送了一套衣衫来供秦湛洗澡用,这里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规矩,秦湛洗过澡后只穿了中衣,将外衫随手一扔,便坐上饭桌用膳。

盛元帝虽然摇头失笑,却喜欢儿子在他面前这股散漫而又亲近的劲儿。

用过膳后,元宝又着人送过来一本书,送书的小太监道:“元宝公公说给殿下饭后打发闲暇。”

秦湛心中觉得有点古怪,他并没有饭后看书的习惯,但还是接过那本书,随手一翻,里头夹着一封简信。

他避过盛元帝,扫了两眼便看清信上的内容——是宋云乔写的,约他亥时于枫叶湖边沁心亭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切切盼他前去。

晚膳之前秦画的人来过,送了一支沾着马血的头簪过来,秦湛于情爱上并不驽钝,看着宋云乔的简信心中叹气,他一向愿意高看这位宋家姑娘,并不愿意她为自己而耽误。

秦湛将信收进怀中,一会儿还是去说清楚吧。

夜色四合,天上星光闪闪烁烁,新月暧昧不明,枫叶湖的风带着凉意迎面而来,撩动宋云乔额前的碎发。

她让丫头装作自己睡在床上,独自一人出了住的地方,匆匆往枫叶湖边的沁心亭走,那一处花木茂盛,别处很难看清里头的情形。

宋云乔手中的丝帕已经被汗水濡湿,她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甚至秦湛会不会来,她也很忐忑。

一路上不停地安慰自己,下午她惊马时,秦湛能追上来,他对她定然不是毫不在意的。

为了以防万一,她并没有直接进入亭中,而是隐入一丛灌木之中等待秦湛。

一直到月至中天,星星都睡去,秦湛也没有来,宋云乔的心越来越沉,渐渐的,她终于绝望,在那一丛灌木后头,抱着胳膊无声地哭起来。

等她重新抬头时,便见一个男子背对着她站在亭中。

男子身躯凛凛,静静地望向湖面,借着月光,宋云乔看清了他穿的衣衫,看清了他的身形,正是秦湛。

宋云乔再也忍不住,向秦湛跑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这情形似梦似幻,她不由痴痴地问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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