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下属,不管是再忠心的下属,我都要摆起教主的谱来,不拿正眼看他,淡淡地问:“嗯?”
罗越双眼精光四射,却只敢看到我眼部以下,脸上一片崇敬之色形诸于外,停了一停才答道:“属下手下有几名弟子前些日子在雁门附近做事,无意见在榆林镇遇见了一位神医。那神医年纪极轻,相貌俊美异常,一手针灸之术却是出神入化,擅医疑难杂症,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教主自幼患有心疾,遍寻天下名医也没人能治好,属下一直为教主的身体忧虑。如今有这么位神医出现,可见是上天怜我魔教,替教主送来了救星!”
这就是剧情开始的flag了。我有些烦躁,心中长叹一声,并没按既定台词问罗越那个神医的身份和眼下的住处,而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挥手叫罗越起来。
罗越却不起来,面上微现诧异之色,又把方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又道:“起来!”
罗越还是不起身,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八字,对着我挤了挤眼,执着地推荐着所谓神医——就是正牌受:“那位神医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教主饱受心疾折磨,实不可错过此人。属下愿为教主分忧,带领手下将人掳来……”
我把脸一板,冷冷地瞪着他,把他剩下的话语便噎在了喉头。罗越不再多嘴,讷讷地低下了头,我这才扬声道:“此事不必再提,若无他事,众人各自回去罢。”
“教主!”罗越瞪大了眼,立起上身直视我的眼睛,忽然脱离剧情对我说道:“按剧情您不是该‘对他生出浓厚的兴趣’,吩咐我们把人掳来吗?”
这一句开了腔,底下诸人也按捺不住,纷纷进谏:“教主,那可是主角受啊!”
“教主,您不能打乱剧情啊!”
“就是的,咱们兄弟拢共就这么几次出场机会,掳小受受还是只能在背景描写里提一句……您不见小受,咱们魔教怎么出场哪?”
七位堂主连带弟子们一片混乱,都劝我以大局为重,为了自己的身体与魔教未来发展考量,无论如何要派人将罗越所说的那位神医掳来。
岂有此理!这些人是要造反吗?我当教主的决定的事,哪怕再脑残、再不合理,属下们也应该令行禁止,竟还敢反对起我的决策来了?
我右手重重向扶手上一拍,厉声叱道:“讲什么主角!什么出场!这魔教之中,究竟以谁为主?本座说的话,你们已敢不听了么?”
按设定,魔教就是一言堂,我这个教主就是全体教众的最高行为指南。果然我这一生气,他们就不敢再扛着我硬来。一时满厅寂静,七位堂主领头,众弟子都俯身请罪:“教主息怒,属下等不敢违抗教主之命。”
当我听不出你们话中阳奉阴违之意么?
我冷哼一声,拂袖而起,目光掠过满洞弟子头顶背后,沉声告诫众人:“那神医之事,本座已有决意。谁若再多生事端,背着本座私去掳人,或是引得他进入魔教,就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说话之时,我潜运内力,掐准时机扫向坐前那两个石制火盆,同时转身离开坐椅,飘然离开会堂。我刚踏入坐后小石洞中,就听到一声沉重的火盆倒地声,然后是教众人嗡嗡的议论声,还带着畏威之意,都把声音压得极低。
抚慰下属这种事我自然不屑去做,只迎着洞外吹来的寒风展露了一下飘然风姿,就运轻功回自己院落休息去了。
2、敬业的主角...
魔教议事堂虽然都要安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但我平时起居的却是座相当精致的院落。院内楼阁疏密相间,画栋雕梁、苍松怪石,还有一大片空场供人练功之用。虽然我没有嫡传弟子,但平常也会在这里指点一下众堂主和下级弟子的武功。
不过今天我在会上发了火,回到院里来后就再没人敢来找我。正好趁着这机会,我也得把武功好好练上一练了。魔教将来溃散,首要原因当然是作者就把我设定成了这么个悲情角色,但也有几分是因为我武功不能压服众人。
要知道在这个武侠耽美的世界里,主线虽然是耽美,背景可是正经的武侠。
拢共本文就那么几个主角配角,正牌攻的武功自然是有金手指加成,攻二又兼着反派boss,除正牌攻不能再有敌手。还有攻三……这个攻三是谁呢?设定里确实有那么个攻三,但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外貌描写,后来我把前32章反复看了五六遍,也没看出哪个配角有当攻三的端倪……难道他的戏份都在后头,出场比我还晚?
不提攻三,后头还有个攻五呢。
攻五还是个武林盟主。谁不知道,武林盟主的武功一般都得比魔教教主高一点?就算低也低不了多少去。而且武林盟主最爱干的就是和我们魔教做对,不知有多少魔教教主都是死在了武林盟主的诡计之下。
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武功在我之上的人,我就算是不跟小受搅合在一块儿,想带领魔教独霸江湖也是不易。
唉,先练武吧!我吩咐弟子们看牢下山路线,不许任何人出入魔教,然后便闭关苦修魔门大法。这一闭关就闭了半个月,恰好错过了我们魔教派人掳劫小受的那段剧情。这一错,我们魔教便能少结两个强敌,也少损失几个心腹弟子。
出关之后再与全教弟子议事时,看着那些本该死在这段剧情里的弟子还在我面前恭身肃立,聆听我对魔教发展的指示,我的心情就十分之好。于是这回议事结束后,我没再拂袖而去,而是吩咐人安排宴席,犒赏堂主约束弟子们的功劳。
山上并没有什么中原常吃的珍馐佳肴,不过是些西域特产的烈酒和烤肉。我们魔教循着西域的规矩采用分餐制,我在首座自设一桌,剩下的人按次序列坐在下方。魔教虽然有钱,总坛虽然就在西域,可我教中竟连一个胡姬都没有!来倒酒的全是身着黑衣的男弟子,一个个身段乏味,面目可憎。
等本教称霸天下之后,我一定要好好享受一回酒池肉林的昏庸生活,再建个广大后宫,养上几百几千的佳丽。那时候再有这种酒会,一定要让舞姬献舞,歌伎作歌,倒酒的起码也要山下榆林镇合欢楼的头牌绿腰那样的美人!
我边喝边想着将来的三宫六院,不一会儿就有些醺醺然,眼前穿梭来回的侍酒弟子也渐渐顺眼了起来,只是眉目之间略有些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长相。我放下酒杯,向他勾了勾手指:“你是哪一堂下的弟子?过来,叫本座看清楚了。”
那名弟子低头向我走来,步伐不快不慢,一步跨过都是相等的长度。可我却觉着他越走越慢,等他到了我面前时,不止他的眉眼,就连他整个身子在我眼中都是模糊一片了。我是喝醉了吗?
不、不是醉,是有人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心中一惊,强自提起真气,却觉得丹田气海处一阵刀绞般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就连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但周围暖香融融,清静安宁,绝不似我们魔教那个烟火缭绕的湿冷山洞。我小心收敛气息,闭目凝神,仍旧装作昏迷不醒,只凭着光感和身下的触感确定如今还是白天,而我现在正躺在一张不算舒服的床上,还盖了张不知多久没晒过的棉被。
屋内寂然无声,应当是没有人在。我又闭着眼装了一会儿,终于耐不处对自己处境的好奇,睁开了眼睛。果然与我之前的猜测相同,我正躺在一间四面漏风的小茅屋里,身下躺的是张破木板床,屋内也没有人看守。
自然是不用看守,因为我的内力已被封住,每运一回功,腹中便疼痛难当,几乎又要昏过去。我忍过了这一阵痛楚,扶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刚坐稳了身子,门扉忽地“吱呀——”一声,阳光便顺着门缝流泄进来。随着那一地阳光进入这屋子的,还有个穿着淡淡青衫的少年。
那少年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踏光而入,双目弯弯,肌肤雪白粉嫩,身周被太阳勾勒出一片金色光环。他手里托着一碗药汤,步履轻盈地向我走来,同时开口叫了我一声:“你醒了?”
这人、这人就是本文的正牌受,作者唯一的亲儿子——玉岚烟!
只看了这一眼,我的心已不由我自己控制,剧烈地跳动着,砸在我耳边一声声如重鼓敲击,而这双眼只知道贪看那人步步靠近的秀美容颜,和无形中散发、却又如此夺目的主角光环。
神为之夺,心为之荡。
我口中发苦,眼眶微微热了起来。我明白,这就无法抗拒的剧情惯性。
即使我之前想过多少次绝不能爱上这个小受,一定要和主角们断开关系,可真一见面了,事情就不由我作主了,自玉岚烟进来的那一刻,我就仿佛陷入了一个封闭世界,眼前只有这一个人,周围一切都不能再入我耳目。
我尽我最大的力量挣扎着,企图对抗这可悲命运的开场,并故意闭目不去看他,用最冷酷的声音拒绝他的靠近:“立刻放了本座!”
闭上眼睛之后,我反而更敏锐地感到了他的脚步挪近,他的衣服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声。他将药碗放在了我手边不远的地方,还带着热烫药温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后颈——不对,他这是要干什么!
……
方才,是梦吗?
我甚至顾不上先探明周围是否有人,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伸手摸向脑后风府穴。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胀痛之感,向我证实了方才的经历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