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莹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时,指尖轻轻动了动,抠到了温热紧实的肌肉,勉强睁开眼,入眼便是宽阔的胸膛。
她微微仰头,猝不及防落入一片爱意,再之后才注意到,这里并非她的寝房。
是了,昨日被褥弄得乱七八糟,被单比外头刚下过雨的空气还潮,根本无法睡人,她又不想深夜叫丫鬟来换,最后只能被他用一床薄被裹着,直接抱到了偏房睡。
“……何时醒的?”一开口,便是沙哑的声音,想到嗓子因何而哑,赵乐莹抿了抿唇,脸颊浮起一点热意。
“天不亮就醒了,殿下喝水。”砚奴说着,给她拿了杯清茶。
赵乐莹一饮而尽,犹觉得不够,于是轻轻舔去唇上水痕,沉默地看着他。
砚奴的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眼神微微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愧色,起身又为她倒了杯水。
连喝三杯,她总算舒畅了些,轻呼一口气重新躺下,一扭头看到砚奴离自己半尺远,顿时就笑了:“怎么,睡过就想不认账?”
“卑职不敢。”
“那为何不抱我?”
砚奴顿了一下,适时将人拢进怀中,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就做过几百次。
“怎么不多睡会儿?”赵乐莹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睡不着,怕现在是一场梦。”
赵乐莹睫毛颤了颤,半晌缓缓睁开眼睛,重新与他对视:“若你连梦与现实都分不清,本宫真要怀疑你先前扭到的不是腰,而是脑子了。”
砚奴顿了顿,眼底一片明意:“是。”
赵乐莹轻嗤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本是想换个姿势,结果他当即就松开了她。
“……你究竟是多不想抱我。”她不悦。
“卑职怕殿下不舒服。”他回答。
赵乐莹冷笑:“不是不想抱?”
“不是。”砚奴回答得坚定。
赵乐莹与他对视片刻,确定他并未撒谎之后才轻哼一声:“那就抱,若你在床上还恪守侍卫本分,就太无聊了。”
砚奴沉默一瞬后,问:“殿下喜欢砚奴如何?”
他是认真询问。
他自知无聊,也知殿下真正喜欢的,还是风流肆意的男人,而他从头到脚都是一根木头。即便知道殿下早晚会厌倦这根木头,他还是想将喜欢的期限尽可能延长。
赵乐莹没想到他还真的问了,想了想后开口:“喜欢你昨晚那样。”抛下身份与地位,克制与隐忍,做个纯粹的男人,毫不拘束地释放爱意和占有。
砚奴沉默片刻:“懂了。”
话音一落,不等赵乐莹反应过来,他便直接翻身覆了上去。赵乐莹心里一惊:“你做什么?!”
“殿下说,要砚奴随心。”他说出自己的理解,眼底透着一分小心。
赵乐莹愣了愣:“话是这么说……”
一句话没说完,砚奴的眼神便黯了。
“对,来吧。”是她要人家随心,结果人家好不容易走出一步,她却想要拒绝,也未免太不厚道。
砚奴只当没听到,在她说话的唇上吻了吻。
赵乐莹闭上眼眸,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虽然只有过两夜的经验,可也足够他知道他家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用什么样的方式她会更舒服,也更动情。
果然,赵乐莹起初还有空七想八想,渐渐地便什么都顾不上了了,如一尾离水的鱼,只是仰着脖颈微张着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窒息。
又一通荒唐过后,赵乐莹愈发懒了,连砚奴为她擦洗都没有动,只是懒散地问:“你昨晚是怎么了?”
砚奴顿了一下:“无事。”
赵乐莹撩起眼皮扫他一眼:“确定不同我说?”
砚奴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开口了:“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大约是噩梦,”砚奴努力回忆梦境,却只能记住几个片段,“梦里的我受了重伤,在河里抱着一根悬木漂浮,还被狼咬了,被野猴子追。”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梦见昔日在山林的日子了?”赵乐莹失笑。
砚奴抿了抿唇,目光黑黑沉沉:“大约是的,可又不十分确定。”
赵乐莹见他又陷入不知名的低沉,勉强抬手摸摸他的脸,砚奴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一低头便对上她温柔的眉眼。
“不过是噩梦而已,若是叫你不舒服了,便别再去想,横竖你如今已经是长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不会再回去过那种茹毛饮血的日子。”她低声安抚。
砚奴定定地看着她,喉结微微动了动:“殿下还要吗?”
“……滚。”
一瞬间什么善解人意什么温暖气氛,全被他那一句还要吗给毁了。
砚奴难得扬唇,露出清晰的笑意,只是这笑来得很短促,又很快变成一根木头:“殿下若不喜欢,便告诉砚奴。”
“嗯,知道。”赵乐莹还是觉得他太过小心,但往后日子还长,慢慢来就好。
偏房里一片静谧,只偶尔听到外面下人们扫积水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砚奴突然问:“殿下近来在烦扰什么?”
赵乐莹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同我说说吧。”他到底还是问了。
赵乐莹看向他,半晌叹了声气,将皇帝当着众皇亲的面说要给她赐婚的事,尽数都告诉了他。
砚奴听得脸色一沉,声音也低了下去:“他怎么敢……这般待你。”
“就是怕你跟着生气,才不想告诉你。”赵乐莹失笑安抚。
砚奴眼底郁色一片:“和亲历来都是随意找个宫女或臣女,他却要你堂堂长公主去,真是欺人太甚,若是先帝还在……”
若先帝还在,这群宵小岂敢对她动歪心思。虽然他从未见过先帝,可初来她身边的那段时间,先帝还未驾崩,他是见证过她的荣宠与无忧的,先帝走后,她便再没有当初的肆意。
他话说到一半,怕引起赵乐莹的伤心事,便生生闭了嘴。
“放心,他不会得逞的。”赵乐莹对他提起先帝没什么反应,反而在低声安慰他。
砚奴见她这个时候还在宽慰自己,愈发觉得自己没用:“那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如今和亲之事虽不会大肆宣扬,可京都权贵却都是知道的,怕是无人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求娶殿下了。”
“本宫还在想。”傅长明给的法子倒是值得一试,可那样一来就跟皇帝撕破脸了,日后怕也不大好过,不到最后一步,她不想用。
“殿下若愿意,我去杀了他。”砚奴眼底闪过杀意。
赵乐莹笑了:“皇宫守卫森严,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再说了……”
她停顿一瞬,“为了个小人失了性命,不值。”
砚奴顿了一下,伸手将她抱住。
两人又在床上厮磨许久,眼看着又要着火,赵乐莹直接将人踹下了床,自己翻个身继续补眠。
被赶出屋的砚奴直接去找了周乾,过问了昨日没来得及问的事,一直到晌午时分才折回主院。
从周乾那处到主院,势必要经过南苑,他昨日见了那个李清之后,脑子便疼了许久,今日便不想再见他,结果还未走到南苑,李清便迎了上来。
砚奴并非闪躲之人,虽然不想见他,可看他朝自己来了,也没有打算换条路避开。
“砚侍卫,昨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求到您头上了,今日特意等在门口向您赔罪。”李清行礼。
砚奴只当没看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李清愣了愣,急忙追上去讨好:“早就听说砚侍卫威武英俊,果然是名不虚传,昨日见过您之后小的还在想,长公主府怎么人杰地灵到这等地步,竟连侍卫都生得这般好,如今一看倒不是长公主府旺您,而是您旺长公主府了。”
砚奴没有给他半点眼神。
李清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却一言不发,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砚侍卫,您怎么不同小的说话呀,可是小的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砚奴蹙了蹙眉,嫌他聒噪。
“小的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殿下那晚在南苑听了太久的曲儿,砚侍卫生气了?小的与您同为男人,自然明白您的心思,可殿下到底并非寻常女子,有几个男宠也是正常的,砚侍卫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理小的了呀……”
话没说完,砚奴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清心中一喜,表情愈发可怜:“小的无心招惹砚侍卫,若砚侍卫还是不喜欢小的,小的干脆死了算了。”
说完,余光扫到有人来了,当即痛哼一声倒在地上,从那边人的角度来看,像极了砚奴推的。
“砚侍卫,您别生气了好不好?”李清眼圈一红,抬头对上砚奴的视线后,心里顿时一哆嗦。
可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万万没有退缩的理由。
殿下迟迟没召见他,像是将他彻底忘了,他昨天想了一夜,如今这法子是最好的了。只要跟砚奴有了争端,再叫旁人目睹了,他便可以将事情闹大了,他虽身份卑微,可也是镇南王送来的,即便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殿下也要见他。
只要肯见他,他便有法子留下殿下。
李清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转了半天之后没听到动静,一抬头发现那些证人已经走了,只剩下砚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慌。
“我本不想理会你,”砚奴面无表情,“但你现在,显然是太闲了,才会总想生些事端。”
李清:“……”虽然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本能觉得危险。
主院内,乱糟糟的主寝总算收拾干净了。
赵乐莹慵懒地坐在桌前喝了一整碗避子汤,这才捏起一块糕点慢悠悠地吃。
“殿下,砚侍卫的身子已经好了,可要送他回西院?”怜春询问。
赵乐莹想了一下:“你倒是提醒本宫了,你待会儿见了他,告诉他将行李搬来,日后都宿在偏房了。”
“……看来殿下与砚侍卫的感情见好了,竟想让他在主院长住了。”怜春打趣。
赵乐莹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一个小厮突然跑了进来,看见她便扑通跪下:“殿下不好了,砚侍卫拿李清公子当兵士训,李清公子不堪重负逃跑了!”
赵乐莹顿了一下:“跑哪去了?”
“应、应该是国公苑,镇南王暂住的地方,”小厮苦着脸道,“小的们谁也没想到他会跑,也就没有防备。”
赵乐莹皱起眉头:“……去将砚奴叫来,本宫要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还有三章要修,7月25日中午之前大概能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