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蔚华气血上涌:“人都死了你还是不肯低头,早知道我就不该养你这么大!”
蒋燃的胸口像是贯穿似的透着风,眼睛干涩无比,写满了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半天挤出一句诘问:“你当初何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他这一生都在不负责,不对妻子负责,不对儿女负责,甚至不对自己负责。我要为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吗?”
蒋蔚华怔怔发怒。
蒋燃又自嘲道:“是不该,你们不如买个养老基金,比我靠谱多了。”
林鲸怀里抱着两瓶纯净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外面附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沁湿了她的胸口。
有人听到蒋蔚华声嘶力竭的指责,忍不住侧头围观,窃窃私语,假意惺惺地劝慰,那个场面很是吊诡,像老头死了子女争家产一般的难堪。
蒋蔚华脸部表情精彩纷呈,伤心又后悔;她明白,蒋诚华死了,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但是真正为他难过惋惜的只有自己。
她这么多年的经营拉拢蒋燃,不过是为了蒋诚华的晚年着想,如今一朝破碎。
林鲸来不及多想,快步走上去。
临门一脚却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陈嫣出现在那群劝架的人中,架住蒋蔚华的肩膀把人拉开,她婉约娴静,像个知进退明事理的大家闺秀。
蒋蔚华的发髻被风吹乱,一时顾不及其他,人虚弱地靠着陈嫣的手臂,又开始掉眼泪。
林鲸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听见陈嫣对蒋燃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蒋燃没出声,也没看她,眼神空洞地盯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似是松了口气。
很快,有更多的亲戚来劝,说蒋姑姑心情不好难免多了两句牢骚埋怨;但蒋燃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就不要跟姑姑计较了。
林鲸蓦地停下,只觉眼前的画面非常刺眼。
胸口里好像悬了根刺,不时扎一下让她抽痛。
三个人站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林鲸承认自己这样有些怂和赌气,甚至不合时宜,但忽然就是有了控制不住的小脾气,太奇怪了,蒋燃不在场的时候她都可以直白地跟对方说离她老公远一点,现在又“大方”了。
她缓缓垂下手臂,捏着瓶身。
在风口站了一会儿,烈日和夏日的风把她的脸颊和脖颈上的汗都吹干,但又晒得热热的,黏腻不堪。
蒋蔚华被人架走了,陈嫣还站在台阶上,目光落在蒋燃身上,欲言又止。
蒋燃看向林鲸,隔着那么远,依然能看到他略带探究的眼神;他这样细心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林鲸情绪的变化;甚至她刚刚走到一半又退却的微妙感,也被他眼神捕捉到了。
在陈嫣开口前,蒋燃走到林鲸面前,拿走她手里的纯净水,仰头喝了一大口;又瞧瞧她,拨开她鬓角粘着的发丝,用掌心蘸掉脸上的汗珠。
这样的动作他很顺手,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又略显刻意,像故意做给某人看的。
“累就去从车里睡一会儿。”他说。
“还好,你累吗?”
“已经感觉不到了。”
林鲸余光瞥到陈嫣已经不知何时离去。
于是,这场对峙似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葬礼下午结束。
回去林鲸开车,蒋燃上车就睡着了,抱着手臂,姿势并不舒服。林鲸默默把他的座椅放平,让他舒适一点。
蒋燃稍稍醒了下,不消一秒又阖上眼皮。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家里,林鲸去厨房烧水,蒋燃则回卧室洗澡。他匆匆冲了一遍,不像往日那样有条理把脏衣服和浴巾归拢到脏衣篓里,随手扔在浴室地板上,就等着她来收拾似的。
林鲸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歪着床上睡着了,手臂压在枕头下,背对着她。
她可以体谅他的心情的,并未计较,有些衣服是需要手洗的,林鲸拿去北阳台,凑近闻了下衬衫领口,充斥着火纸和香烛的的味道,裤子也是,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要了。
林鲸还是把衣服洗了,等烘干的时候,她没进屋,站在洗衣机前听着细密的“隆隆”的声音发了会儿呆,一想到蒋燃亲自给那个冷冰冰的尸体穿上寿衣,她仍然心有余悸,头脚冰凉。
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靠近,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烘干机停止运作的时候她回神,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人被包裹在巨大的黑色幕布里。
自己趁这个时间去洗澡,出来后,蒋燃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半跪在床边轻拍他的后背,“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她打开灯,看到他唇色几乎全无,脸庞苍白,眼神少见的有些呆滞,盯着她。
夜里静的可怕。
林鲸不清楚他即将要为哪件事发作,很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下午自己看他和陈嫣的那个眼神出了问题。
“……我早就知道陈嫣回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今天并不是跟你生气,或者无理取闹,就条件反射。”
蒋燃从床上坐起,反应慢了半拍,问:“你还是很在乎这个?”
林鲸叹息:“说了没有,我不想让你误解。”
他说:“再等等吧,人都死了,以后会彻底没联系。”
林鲸重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不是,结果一样。”
她一条腿半跪在那,时间久了有点酸,便站起来,朝蒋燃伸出一只手,“起来好吗?去吃点东西,你这个样子有点颓废,我很不习惯。”
蒋燃眼皮微耷,沉默着,伸手抱住她的腰,脸压在她小腹上。
林鲸腰被勒得都快断气了,身体也站不稳,几乎把重量都转移到他身上。
“抱一会儿。”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抱到如此鲜活温暖的身体。
林鲸摸着他的头发,没说话。
“我曾经说过,几乎从不自我怀疑,不为不可挽救的事后悔,不被杂音困扰,保持心力,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过了很久,林鲸听见他暗沉的嗓音:“但对他的事,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错。”
林鲸此时才意识到,蒋燃的情绪到现在才开始崩盘,他并不是不为蒋诚华的死难过。
“姑姑说的都是一些气话,你没有错。”林鲸想了下,补充一句:“脑梗走的,应该不太痛苦,而且当时谁都不在场。”
“他死或不死,对我来说都不是解脱。”
“我知道。”林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睡裙湿了一片,凉凉的,应该是他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先更上来吧,有些细微的情绪变化,我再琢磨下。
这一章也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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