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丁舅舅的许诺后,阿生就佛了,安静如鸡地坐在位子上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一直到茶和小点心都见底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跟着其他人往宴客厅走,那里应该已经摆上了午饭。
一个小豆丁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若不是洛迟挡了一下,险些就撞在因为走神而没有注意到周围情况的阿生身上了。
小豆丁被洛迟拉开,顺势就跪到地上:“父亲,我想识字。”
是曹玉。
要不是过年祭祖的时候能够见面,阿生差点不记得这个弟弟了。
“阿玉?当着客人的面,你做什么怪样?”曹嵩喝到。
曹嵩一喝,后面紧赶慢赶跑出来的乳母和殷氏也跟着“扑通”一声,五体投地:“郎君息怒。”
曹玉比双胞胎小两岁零一个月,如今也有六岁了,长得白白嫩嫩。他咬着嘴唇,不敢回父亲的话,只是强忍泪水仰着头,目光中全是期盼。
丁二舅和丁表姐这个时候就尴尬了,遇上了别人家的家务事。殷氏虽说以前是丁家的仆人、丁氏的陪嫁,但现在已经是曹嵩的妾室了。按照约定俗成的礼节,殷氏曹玉跟丁家已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就跟张氏同张温家族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丁表姐往旁边让开一步:“不如,我与父亲先行一步?有仆从带路便可以了,父亲也是认路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倒是条理分明,遇事不乱。
丁二舅连忙表示赞同:“巨高,你先处理你的家务事,我与成姬先往宴客厅去。”
曹嵩很不好意思:“失礼了。”
客人走了,胡氏率先发作:“殷氏,你这是何意?吃穿用度我从没有缺你的,不过是开蒙一事因为守孝推脱了两日,你就在郎君和客人面前让我没脸?!行了!这事我管不了,你让郎君替你做主吧!”
她话都说到这里了,曹嵩必须维护嫡妻的尊严:“婢生子,认什么字?吉利和如意都三年没师承了,要寻蒙师,也要先紧着嫡子来。”
殷氏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郎君,夫人,还请郎君与夫人对阿玉网开一面。”
曹嵩厌烦地挥挥手:“也是我的骨肉,我会拿他一个小儿怎么样?你既然养不好孩子,让他闯祸,那就别养了。今日就将阿玉送到正院来。”
胡氏:“我不要!”
额……阿生跟哥哥面面相觑,母亲明显是在气头上。胡氏脾气直,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跟她对着干。
胡氏冷笑一声:“我觉得阿玉养在婢女的房中就挺好的。”婢生子就一辈子做婢生子吧,庶子也分三六九等的,爹不疼娘不爱出身低,就连体面点的仆人都不如。
殷氏伏在地上抖了抖,就算是看不见脸,也能让人想象到她是哭了。“婢子命贱……连累了阿玉……让郎君脸上无光……”
胡氏乳母常氏见事情胶着,连忙上前一步提醒道:“郎君、夫人,丁家的客人还等在宴客厅呢。”
曹嵩一拍脑门。“对对对。来人,将殷氏母子送回房去,先禁足一个月反省过错。”他又哄劝胡氏:“先走吧,莫让丁家看了笑话。”
这个小小的风波就此有了定论。
曹玉这时候才缓过神,跪在地上大哭起来。从头到尾,就没人关心过“他想识字”这件事。
阿生后来也曾后悔过,她那个时候满脑子被海南岛计划所占据,没有分出心思来给失学儿童和失学儿童的母亲。
当天夜里,殷氏吊死在自己房间的横梁上。
“这……这就死了?”消息传来,胡氏的手都抖了起来,脸色煞白,“我不过是训斥了她几句?怎么就死了?”
她又心虚又内疚,到了现场,扫了一眼尸体就把目光移开了。
冬末春初,天气还冷,殷氏屋里没有火盆,尸身早就凉透了。曹玉木愣愣地跪坐在一边,神情呆滞,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因为就连殷氏被收敛的时候,曹嵩喊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大家都说,五郎大约是傻了。
刚刚脱离孝期家里就出了人命,在主人们看来挺晦气的。在几个妯娌的劝说下,胡氏找了好几回方士道士巫婆之类的来家里除晦气。她原本是不太信这些的,但自从殷氏去世后就噩梦缠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胡氏嫁入曹家后就没有出过纰漏,直到这次的事件,说她苛待妾室逼人自杀也是能沾上点边的。因此特别让她耿耿于怀。
同样对此耿耿于怀的还有阿生。
“阿生,你不是今日要回别院吗?怎么多留了一日?因为阿玉的母亲?”曹操问她。
阿生胡坐在曹宅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单手托腮模仿“思想者”雕塑:“阿玉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曹操摊手:“大约是有人撺掇的吧,殷氏自己蠢,或者有人要害殷氏,谁知道呢?总之跟我们没多大关系。”
“我还记得她挺着个大肚子在母亲院子里捡树叶的模样,到底有些从前的情谊在。我原以为她比母亲幸运的,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了,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曹操从旁边折了一根新长出来的狗尾巴草。“她自己寻死,值得你同情吗?她寻死,想过阿玉的感受吗?即便是被生母拖累,作为孩子的还是想要母亲活下去。”
“诶?我有说她是自己寻死吗?”
“诶?”
“殷氏是被人勒死后挂上去的。脖子上的勒痕都到后面了,不过母亲父亲都没有仔细查,他们想快点把这件事揭过去。”
“那……”
“阿玉住在殷氏隔壁。若是他看到了,那就更可怜了。”
曹操脸色沉了下来:“家里有人深夜潜入房中杀人?这种人不能留!你查吗?你不查我去查!”
“那就阿兄去查吧,正好也认识一下妇人的可悲手段。”阿生一脸佛了佛了的表情,“我这两天头昏脑涨的,就不掺和了。”
伴随着曹嵩出孝,宅斗也再次拉开了序幕,这仿佛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过就像曹操说的,她们再怎么争斗,也不敢轻易触碰身边被忠仆包围得严严实实的嫡子。危险是没有的,就是曹操不太开心。在他尚且朴素的观念中,杀人者和主使者都应该受到正义的审判。然而事实上,除了最底层的刽子手,他争取不到更多的他想要的结果了。
曹操拖着阿玉到别院的时候,阿生正在亲自给“一期生”上课,讲的是光路折射、六分仪的使用和经纬度的测量。只学了三年小学数学的学生们被三角函数折腾得一脸懵逼。
“有问题你们就提。”
廿七犹豫地将手举起来,他快十四岁了,身高开始激增,再加上肌肉壮实,显得座位狭窄。但再怎么身强体健吧,到了阿生的课堂上,一样得认怂。
阿生擦了擦被粉笔弄白的手指:“廿七。”
“主人,大地真的是球形的?”
“是不是球形的我说了不算,书本说了不算,你们自己测量了才能知道啊。”
“哦……那在球下方的人……不会掉下去吗?”
“先有天地,后有上下。你与球背面的人都认为天的方向是上方,地的方向是下方。至于地球本身,悬浮于虚空之中,被气所包裹,本身没有上下之分。”阿生摊手,不忍心去看孩子们被震碎了三观的眼神。今天的课程肯定是超纲了的,她讲得也比较快,想必大多数人是跟不上的。但她的目的不在教学,而在于筛选地理天赋和几何天赋都好的孩子,作为派往交州的首要人选之一。
去年空间兑换日的时候,她弄到了全国主要矿产分布图。虽然粗糙了点,但精度绝对吊打同一时期的东汉军事地图。地图有了,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够确定经纬度找矿的测量员,熟知南方风土人情的向导由丁家提供,她还需要安排携带大量黄花蒿提取物的医护人员和身强体壮手持武器的家丁。最后,得有个能撑场面跟豪族打交道的外交人员。
说到外交人员,阿生心思一动:“孔墨。”
“诺,诺。我在这。”孔墨猛地从草稿纸堆里抬起头,“主人,我也觉得浑天一说比盖天一说更为合理。你看从远方而来的马车,往往是先露出伞盖,这就是大地呈现弧形的一个佐证。且地球绕太阳旋转,完美解释了为何会有四季变化;若太阴是绕着地球旋转的话,那日食与月食便都可以测算了!”他越说越兴奋。“我这就去做一个‘全天仪’,保证能够测算天文历法,比浑天仪更加准确!”
学生太热情,阿生就无语了,她有些不太适应孔墨这么“现代化”的科学狂魔。
“匠艾?”
匠艾点头:“听明白了。主人想要更多的六分仪吗?小块的平面琉璃还有些剩余。”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颜文举手:“我也听明白了。我有些关于地形速绘的新想法,还请主人指正。”
“刘氏呢?”
数学老师·南方土著·刘氏痛恨了半秒钟自己的同事们,然后决定实话实说:“半懂不懂。”
“行了,孔墨你牵头,负责将经纬测量法教会大家。明天我再来讲地球磁场和地图绘测。下课!”
阿生扔下还处于一脸懵逼状态中的学生们,踢踏踢踏跑到门外。“阿兄怎么来了?”
曹操摩挲着下巴:“阿生,大地真的是个圆球吗?”
阿生:……“嘿呀,圆不圆的有什么关系,等你能够带兵打仗的时候,我保管送你几个会画地图的技术兵。你怎么还带着阿玉过来了?”
妹妹不愿意细说,曹操也不纠结,他确实对别院工坊里算这算那的科研工作敬而远之。
曹玉虽然呆愣,但目光直勾勾的不带任何躲闪:“二兄,我想学识字算术。”
“这……你应该找父亲母亲……”
“他们不会教我的!”
“阿玉……”
“二兄,我给你签身契,你让我读书吧。”
别说傻话了,庶弟地位再低,还能真当做仆人用不成?现在早就不是孩子地位跟着母亲走的先秦时期了。阿生肃着脸:“身契这件事,不准再提了,不合人情不合道理!且我没空给你辅导,你若是想学,得隐姓埋名跟仆人们一起,学的也不是传统的五经,于为官无用。”
曹玉的眼睛微微睁大,阿生几乎可以从中看见希望的光芒:“二兄,我跟仆人们一起学。我就是想学。学……大地是个球。”
能够将话说到这里,也是缘分。双胞胎对视一眼,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阿兄,你真会给我惹事。别的都好说,母亲那里可不好交代。”
曹操讪笑,给妹妹端茶送水,赔礼道歉。
胡氏完全不在意曹玉学什么,但双胞胎包庇得罪了她的庶子,到底是让她难受了:“二郎说九月里开始教那小子。有半年的缓冲,还算是顾及我的脸面。但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不知道等我的孩子出生了,大郎二郎是不是也能这般照拂他。”
常氏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唠叨:“到底不是亲生的。夫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