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距离这一场血腥的距离不到半米,滚热的鲜血和腥臭的微风一起卷到他的脸上,他距离太近了,以至于他能够看到蜈蚣腹下人脸上那狰狞又享受的笑容。
那张人脸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竟然还有牙,他一笑起来,蜈蚣的摆足就跟着晃。
时瑾能清晰的看见摆足上面的绒毛在动,蜈蚣在药剂师的身上撕咬一口,那张脸上的笑容就大上几分。
药剂师的骨骼并不坚硬,甚至可以说是脆弱,在这种变异产物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锋锐的摆足可以轻松的割开他的脖颈和气管,在这位药剂师临死之前,拼了命的向时瑾伸出了手。
时瑾倒是举起了药剂,但是没找到地方去扎这蜈蚣浑身上下都是硬壳,他还记得之前在黑暗森林里的事儿,陈山跳起来、用尽力气挥过去,也不过砍出来半条口子。
他这根针根本就扎不进去。
指尖掐着药剂,时瑾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眼睛都不敢眨。
他们的老师曾经和他们这么讲过,当他们碰到一些大型猛兽,而本身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原地不动。
如果原地不动的话,对方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不会攻击你,但是如果你跳起来逃跑,对方百分之九十会追上来。
所以时瑾维持着原先的动作,甚至都不敢眨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大蜈蚣人立起来,那张中年男人的脸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
时瑾总觉得这是一个人,虽然他被禁锢在一个蜈蚣的身体里,但是他的脸上还有人类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时瑾看到那张嘴动了动,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那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似得。
他似乎并没有攻击时瑾的意向。
时瑾捏着药剂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调整一下姿势,却看到那只大蜈蚣突然抽搐了两下,然后“噗通”一声,当着他的面儿倒在了地上。
那张平时被压在蜈蚣腹下的脸昂着,正对着茂盛的枝桠和漂亮的蓝色天空,时瑾看到他满足的喟叹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时瑾竟然觉得他的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慈祥。
血腥味儿在四周弥漫经久不散,直到某一刻,旁边有个女药剂师悄咪咪的爬起来,想要跑,被时瑾发现,时瑾才回过神来。
女药剂师的绳子被她的精神体咬开了,就在刚才时瑾跟蜈蚣对视的时候,这位女药剂师的精神体就跳出来干活儿了。
时瑾匆匆把人逮回来,因为手指发抖,下的力气有点大,碍于药剂师都会自我治疗,所以他这次又把人绑的死紧,然后攻击了女药剂师的精神体。
女药剂师这才算安静下来。
时瑾经历了一通折腾,也清醒了不少,他随意拉下了一个面如土色的男药剂师嘴里的臭袜子,问他:“这森林里面有很多改造人吗?”
“没有。”男药剂师白着脸,声线发颤的说:“他们都在黑森林里,在黑森林外面,我们设置了超声波,这些改造人们如果过来就会被声波震碎内脏而死。”
时瑾诧异的扫了一眼那边地上的那只蜈蚣。
也就是说,这个蜈蚣改造人为了报复这个男药剂师,宁可被震碎内脏,也要跑出来咬死他。
时瑾在原地盘腿坐好,然后开始盘问:“这个蜈蚣改造人是怎么知道药剂师在这的?还会有其他的改造人来找到你们吗?”
男药剂师的神情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想说,但是又怕时瑾向他动手,毕竟他为鱼肉,于是他小声的说了一句:“程药剂师是闻到了特殊味道的,这个蜈蚣改造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改造”,而是把人类跟其他动物“融合”,所以并不需要骨骼没长成的小孩儿,反而需要壮硕的成年人,而成年人思维已经定型了,他知道是谁向他下了手。”
“而且这个手术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药剂,会散发出一种独有的味道,迄今为止,只有这一个蜈蚣成功了,后来这个蜈蚣自己逃了,还几次想要来攻击程药剂师,所以程药剂师才这么敏锐。”
“一般来说,蜈蚣在黑森林里的时候,受磁场影响,不会那么理智,但是当他出了黑森林,就会逐渐记起为人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他闻到了程药剂师的味道,所以才拼命地跑来报仇吧。”
时瑾听了半响,明白了。
就是一个坏人最终被自己的恶果害死的过程。
照这么说,其余的改造人并不会穿过黑森林来找他们,那他们还是安全的。
时瑾将药剂重新收回到袖子里,又检查了一遍他们身上的绳索,这回这三个药剂师乖多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这里的危险性了。
就算是他们逃出了850的人的手掌心,也逃不出这个盆地森林,更何况,在森林的四周还围着一圈黑森林,他们真要是进了黑森林那才叫有去无回。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逐渐开始相信了时瑾说的话:博士真的丢下他们跑了。
他们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所以老实的像是个鹌鹑。
等封咎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时瑾守着三个活人,两个尸体,垂着眸坐在树林间。
听见动静时,时瑾抬眸望过去,他的脸被自己擦过,但没有擦干净,白嫩的下巴上还沾着几滴艳丽的血渍,干涸着映在他的脸上,像是沾了血的白蔷薇,在这漫天绿色里格外耀眼。
封咎的步伐瞬间加快,他跑到时瑾身前时才发现根本不是时瑾的血。
那具尸体还倒在那里,脑袋被蜈蚣扯下来嚼碎了,像是西瓜瓤一样丢在地上,血腥味儿和脑浆腥味儿在半空中飘散,引来了不少动物围观驻足,等着他们走了,上来大快朵颐。
“怎么回事?”封咎拉起时瑾,蹙眉低声问他。
“一点小意外。”时瑾解释了几句之后,又问他:“你呢?”
“我没受伤。”封咎捏着时瑾送他的匕首回道,却发现时瑾根本不信,嘴上虽然还在问他,但手指却已经落到了他的胸口上。
“我没受伤。”封咎又重复了一遍,想让时瑾放心。
“嗯,我知道。”时瑾垂下眼眸,点着头,声线平静的说:“我就是想摸。”
封咎刚才还在胸膛里烧着的担忧和不安全都被这几个字儿烧没了,封咎在原地通红着耳朵站着,藏在身旁的手指蜷缩起来,又伸出来,又蜷缩起来,足足过了三秒,才悄咪咪的伸出来,捏向了时瑾的手腕把时瑾的手拉下来,然后攥紧了时瑾的一根食指。
宽厚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捏着一根纤细的手指,像是小孩儿捏着爸爸的手一样,只不过比例实在不太对,以至于时瑾的手微微晃起来的时候根本晃不动。
封咎僵的就像是一快铁。
时瑾叹了口气,心想这只是拉个手啊,在这样下去,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封咎吃干抹净了?
刘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队伍里这俩人儿互相面对面站着黏黏糊糊的拉着手不知道在干什么,后面放着三个活人也不管,气的他上来给了一人一脚,时瑾跑得快,刘队没踹着他第二脚,回来又补了封咎两脚泻火。
“在这看什么呢!俩大老爷们娘们唧唧的,拉什么手拉手?这人咋还死了一个,妈的这大蜈蚣哪儿来的啊!时瑾你受没受伤?这蜈蚣”
刘队骂骂咧咧的走到了蜈蚣前面,堵在嗓子里的话却在看到那张人脸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从头木到了脚一样,在原地傻站了半天,居然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蜈蚣上的脸,时瑾在旁边匆匆的喊了一声,才将他喊回了神来。
“刘队?”时瑾喊他:“这个有毒吧。”
他是看刘队赤手空拳去碰,怕刘队沾上什么血迹。
他记得这蜈蚣的血是绿的,还具有腐蚀性。
刘队被他喊的回过神来,半响才“嗯”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这蜈蚣有问题吗?”时瑾拿手里的树枝戳了一下,已经彻底不动了。
刘队垂着眼眸,过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又说:“我以前刚来基地的时候,还不是队长嘛,没接过三队,回家休假一圈,回来之后我们老队长就没了,我就成了新队长。”
刘队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松,看着那人脸看了许久,然后掏出了匕首,开始一点一点撬这张脸,他动作很轻,下手也快,一边切割一边说:“他在任务中失踪的,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我看着人跟他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到时候拿回去化验一下,说不定就能把骨灰给人家孩子送回去了。”
时瑾当时就站在旁边,过了几秒钟才明白刘队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上的蜈蚣有可能是刘队的老队长。
时瑾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几个药剂师,想起了那几个药剂师的话,那几个药剂师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土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时瑾就又想起了刚才这个人脸看自己的眼神。
蜈蚣只有从黑森林里出来才能恢复理智,所以,就在刚刚,那人脸上下看着他,大概是认出了他身上850独有的服饰。
刘队正好把人脸切割下来,用特殊的油布好好地包裹起来,然后放进了背包里,最后示意他们背上地上的药剂师。
“走吧,小崽子们。”刘队长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语气却并不轻松:“大部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