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1)

眼前的少年,如何也不能跟他家那于两年前忽然消失的小狐妖联系起来。

可无论是说话语气,穿着习惯,亦或者是动作神态,眼尾尖尖的杏眼,吃东西的模样……都和他家小花如出一辙,所以容寂第一眼望过去时,才会忽地停住目光,直直地锁住这个放大版的小狐妖。

容寂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恰如其分地掩藏住了他的神色,他没吭声,一言不发地拽着他的胳膊,大步从游廊跨到旁边的游船上去。

“哎——”古遥猝不及防,被他拉着上了船,脚下不稳要摔了,被容寂转过身来,迅速用胳膊搂住。

但只搂那一下,稳住他后,容寂飞快地松了手。

古遥皱了皱鼻子。

这是他家师哥没跑了。

船夫站起来道:“客官,我这船有人订了,还请你……”

“开船。”容寂丢给他一枚银锭。

古遥看着那银锭被船夫喜笑颜开地揣进怀里,忍不住艳羡道:“师哥,你在哪里发的财?”

容寂低头注视着他,手掌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增大。

船夫放下帘子,松了桅索:“开船啰……”

小舟摇摇晃晃起来。

习武之人的掌力让古遥有些疼,从他的大掌里挣了挣自己的手臂:“你握疼我了。”

容寂的掌心握力倏地一松,却还是执着地抓着他,也不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漆黑的眼睛注视他良久,久到古遥觉得自己的糖人都快化了,舔了一口后把糖人举起来:“你吃不吃?”

容寂顿了一下,摇头。

古遥收回了糖人:“你怎不说话,你这里……”他指了指喉咙,“是不是……”他怀疑容寂是不是被人下毒,毒哑了嗓子。

“…小花。”容寂出声,嗓音微颤,像座下这摇晃的小舟,他眼神复杂地低垂着看着这张脸,靠得这么近,他看得清晰,这就是一个瘦了、轮廓清晰、甚至变得艳丽的小狐妖。

容寂有好多要问他的,去哪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从只有自己腰腹那么高,到自己肩膀,长成了这么大个少年……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于人的一生而言是七百个日夜,于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你、”话音抵容寂在舌尖,很难地问出声来:“去哪了?”

古遥望着他的眼睛,能感觉到他现在深刻的难过着,也许是高兴,喜极而泣。人的感情很复杂,古遥并不能完全懂,可他知晓自己对师哥而言很重要,他能从容寂的眼睛里看见这些。觉得师哥肯定很想自己,就如同自己这两年也会每天都想他一样。

期间古遥无数次的,把戒指拿出来,想着能不能离开,不说离开这个世界,就算是让他离开狐狸洞,回平江府的小院,再见见他,那也好啊。

“你记得那只三尾狐吗,送了我这个的,”他掏出脖颈间的东海鲛鳞,虽然没用了,可他还是习惯了随身佩戴,“她把我迷晕带走了,带回去我出不了,不能去找你。后来我出来过一次,一年前在江宁府,我听说你被衙差追杀打算去找你的,然后我和白颜姐姐遇见了国师,他要活捉我们……”

两年间发生的时,古遥几句话就说完了,把最后一点糖人在嘴里咬碎,发出嘎嘣的脆响,又指了指他的脸:“师哥,你的脸……”古遥怀疑是不是人-皮-面具,伸手要去揭,却被他抓住手腕,轻轻按下去。

“我现在是通缉犯。”容寂摇了下头,“你,怎么……”

他停顿住,声音飘到晃悠的小船外,飘得很远:“你长大了。”

“嗯,我变成现在这样,是说来话长。”古遥在晃动的船上弓着腰,好像是有些晕,索性趴在膝盖上看他,声音轻轻的,“一年前,白颜姐姐被国师和他的门生害死了,我原要救她,可是我救不了……”

“姐姐死前将她的狐狸珠给了我,也就是她的修为都给了我,我就一下长这么大了。”

古遥眼里蕴着水光,仿佛是船外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在眼中,又含着说不出的忧郁。当时的他经历了莫大的痛苦,死去活来,醒来才知道是白颜给自己喂了她的狐狸珠,于是她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白狐,两只手能捧起来,那般小巧可爱,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倒在冰冷的石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

化形以来,古遥学会了许多人类才有的感情。

对师祖的孺沐、敬佩、感恩;对师哥的亲近、喜爱;对白颜的感情却很复杂。

一开始他当她是同类,故此有亲近之意,可她不顾自己意愿掳走他,又让古遥有些恨,但在跟随她修行的那一年里,古遥学会了几样能保命的法门。她愿意教他东西,她有目的,可她不坏,他想他们或许算得上的朋友。

白颜死后,古遥按照狐族的方式,将她烧成灰烬时,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种,在人类这里称之为“怅然若失”的情绪,也是这短暂的学会做人的生命里,第一次懂得了承诺。

他得保护狐狸洞里那些尚未化形的小狐狸,就像他对白颜的承诺里说的,取国师的项上人头,天师府道士性命,以祭狐族同胞在天之灵。

容寂见他被一种灰色的、难以名状的情绪笼罩着,想他那么小,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指尖不由得轻微动了动,似是想安慰。

如果小花还是那么大,还是三尺高,容寂就不会这么犹豫,定然已将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脑袋。可现在他成了大少年,有自己肩膀这么高了,容寂手掌用了力,握着他白皙的手腕,拇指克制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告诉他,自己还在。

古遥甩了甩脑袋,没再继续说那些事,声音亮了不少:“我正想着你,师哥就出现了,真是好巧!你怎会来盛京?我还心想着,等我办完事就回平江府去找你。”

“你来盛京办什么事,杀国师?”

古遥点了下头,没说自己准备明日就去,天师府那是什么地方,断然不能带他去冒险。

小船在满堂湖上游走了一圈,几乎是半个时辰过去,多是古遥在说话,容寂这两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见到道士就问,见过一只这么高的狐妖没有,他比划着自己腰间的高度,若答没见过,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杀了,以至现在道士全都怕他。

这回有个道士反其道行之,说见过这样的小狐妖,容寂问他在何处,这道士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没见过,但听过,国师下令活捉一只这样的小狐妖,约莫三尺高,五六岁小孩模样,长得雪白可爱,可是是个穷凶极恶的小妖。”

所以容寂就来了盛京。

却没想到,他刚到盛京,就见着了小花,还是……这样的。

容寂再次看他,从他的脸,到手到脚。

真是长大了。

是少年了。

下船时,满堂湖旁的街道上游人已然少了大半,容寂自顾自地攥着他的手腕,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侧过头:“我戴着面具,你怎知是我?”

“你笨,我闻得出来啊!”

那身独特的浓重药味,整条街就他一个,除了药味以外,还有别的,专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古遥没办法形容,或许是灵气的味道?

总之只要一闻,他就知晓是师哥。

师哥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灵气异常地收敛,或许因为他的武功又有了精进,表面看着貌不惊人,称不上是什么高手的返璞归真,这才让他的灵气内敛,不真的凑得非常近,都感觉不出来。

且除了这味道,容寂身上其实还有一种业臭的味道,就是杀了许多人,手上染了血腥,浓到化不开。

这业臭并不是臭,只是他不喜欢罢了,但这人是师哥……

古遥觉得可以宽容一下。

“师哥,”他忍不住小声道,“以后不用杀那么多人了,等我收了那谁,天师府就荡然无存了。”

容寂记得他说过,杀过人的人身上不好闻,遑论自己不止是杀了一个两个?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只有一股很淡的药味,便问他:“我身上难闻么?”

古遥点了下头,又摇头:“我不嫌弃你啦!”

所以还是难闻?

容寂没吱声,领他去了满堂湖旁的一家客栈,他的马就在此处马厩,没要上房,房间有些挤,还小。容寂唤来小二:“给我换成上房吧,要两间。”

“要两间做什么?”古遥疑惑,伸手把他手里的银两没收,揣进自己的空钱袋里,“要一间就好啦。”

“这……客官……”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容寂。

“要两间,”容寂重新掏银子,一摸腰间,自己的钱袋不见了,扭头看向他,“小花。”

“要一间。”古遥从他那钱袋子里掏出纹银,递给店小二,而后转向容寂,“为什么你要两间,我们两个人,睡一间不就好了!师哥你可曾想我过?”古遥伸手要抱他,被他给躲开了。

小二一听这质问语气,一看这少年美貌如斯,心惊胆战的退了出去,嚯,现在搞断袖的男人可真不少!

“你…这不一样,你长大了。”容寂别开头,“你见谁家大小孩要大人抱的。”

“你家的!”若说是贪恋他身上灵气,也有一些,可更多的,对古遥而言就是想念他罢了,没有其他的。

“我身上难闻。”容寂头扭得好开,伸手将他推开了些。

古遥被他推到了两尺外,声音不太高兴:“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亏我在狐狸洞里,日日想念你。”

容寂张了张嘴。

想。

几乎没有声音的一个字。

自己养大的小孩,突然消失了,他怎么可能不想。

容寂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笃笃——”敲门声传来,小二声音很细,“客官,上房给你准备好了,现在搬过去吗?”

容寂转身,直接推门而出。

上房还要上一层楼,古遥没有行囊,容寂也只有一把剑一身衣裳,店小二把两人带到,容寂叫他打来热水:“再帮我去醉仙楼买一只烧鸡。”

“哎客官,醉仙楼已经打烊了。”

“今日是元宵。”容寂手里没有钱袋,伸手问他要。

古遥摸出一颗很小的纹银,放他手心里。

店小二说:“醉仙楼肯定打烊了,要不,本店厨房还有些吃食,”他瞄一眼那厚鼓鼓的钱袋,“我叫厨子热一热,给您二位送上来?”

容寂看一眼旁边的古遥,点头,把纹银给他:“那就叫厨子做两道菜吧,烧只鸡。”

“得嘞!”

大概是真的非常介意自己身上难闻这一点,他知晓如何去洗,也不可能洗刷掉身上的血腥,可还是要了热水,在里头泡了良久。

容寂不要他看,放下帘子,古遥就抬一把椅子,一边吃饭一边坐在帘子背后跟他讲话。问他臧昀呢,他答在越州隐居。

“怎么搬到越州去了?”

“你进城时,可曾看见通缉我的文书?”

“那是你呀?”古遥进城时是看见了一副画像,没仔细看字,“把你画得那般丑,我怎么认得出。”

画师兴许是通过其他人的描述画出来的,并不准确。

“……是我。”容寂的声音混淆着热腾腾的水汽,“为了避风头,我让他搬到了越州,那本就是他的老家。”

“哦,原来臧哥老家在越州,难怪他那么会捉鱼。”越州临海,多是渔民。

古遥吐出鸡骨头:“平江府的宅子呢,厨娘呢?这鸡烧得没她做的好吃。”

容寂说给了她一些银两,打发她走了。

“那她走得远么!”古遥嘴里有肉,含糊不清地问,“等我们搬回平江府,我还能再请她吗?”

容寂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小孩虽然长大了,可脾性还是那样,贪吃,黏人。

古遥已经想好了,杀了国师,回平江府去,再去到处找出去的方式。

让他有些迷惘的是,离开东来寺已经有十一年了,他同师祖约定百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怎突然不说话了?”里头的容寂问。

古遥吮了吮手指的油:“快吃完了,我给你留了鸡腿。你别洗啦。”

“我不吃,你多吃些。”方才船上那一搂,他就搂了出来,知晓小花瘦了不少,这两年定然没好好吃东西。虽然长大了,身形也瘦削了一圈。

“那我吃啦?我真吃啦?”

“嗯。”

古遥嘴里这么说,却还是给他留了一个鸡腿和一只鸡翅,等他出来便说:“都冷了,你用内力热一下。”

容寂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衣衫宽松地罩在他高大结实的身体上,穿着外衫时只见高大,里衣薄薄的一层,方能看见里头那结实的肉-体。

接着,他把今天穿的那套很快洗了,挂着直接用内力烘干。

“小二。”他喊道。

古遥问:“怎么又叫小二?”

容寂问店小二要了一床新的床褥,铺在床侧。

古遥净了手,脱了外衫坐在床侧,不懂道:“师哥,你怎么不跟我一起睡?”

容寂张嘴,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我知道,你要说自己身上难闻,你这不是沐浴了么,再说我也不嫌,你杀那些道士,是因为你以为我被道士捉了对么,”古遥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执拗的清澈,说起道理来,眼珠子亮得惊人,特别有理的模样,“你为了我才杀那么多人,我又怎会嫌你身上不好闻。”

容寂嘴唇抿得更紧,看不出表情。

古遥只能看着他有所波动的眼睛,伸手去帮他把脸上面具轻轻地撕下来:“都要睡觉了,还戴着他做什么?”

他动作很轻,容寂也并未抗拒,慢慢地撕开面具,露出青年那张英俊,却喜欢皱眉的脸,像一尊地庙里的邪神像。

古遥的手指抚平他的眉心:“我师哥真好看。”

“…油嘴滑舌。”

古遥嘿嘿地笑,眼睛一弯,圆杏眼变得细细长长,钩子似的,流光溢彩。比小的时候要更像狐狸精一些。

容寂看他笑,忍了一下,许是憋不住了,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他掸灭了烛火,睡在地上的床褥,古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想亲近他,但师哥不同意,自己能怎么办,不要脸么,那也可以……

他这么想的时候,容寂也睡得不安心,压根就没办法睡着,他害怕明日醒来,小花又不见了,听他折腾着床褥的动静,知晓他还在,算是安心,等他一下静了,不到一炷香,容寂就起来看一眼。

分明是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但容寂还是不放心,坐起身来,却一下同他对视上了目光。

古遥眨了眨眼,眼瞳带着绿意。

“……”

容寂面无表情的:“你还不睡?”

“睡不着呀。”古遥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拽,“你别睡地上了嘛。这床还很大,我又不占地方,我让你一半,我们俩睡够大了。”

他麻溜地挪动,给容寂腾出足够的位置,容寂却迟疑了下,接着拨开他手,叫他睡觉,而他继续躺地上。

古遥实在不理解,为什么长大了,师哥不爱抱他了,是因为阔别两年么,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古遥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又喊他:“师哥。”

“嗯?”

“你没睡呀。”

“嗯。”

古遥哈哈两声,嘟哝道:“我也没有哦。”

容寂怕是自己着一晚都不会睡着了,隔了好久,干脆坐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古遥本来闭了眼,又睁开眼,同他大眼瞪小眼:“你若看着我,我就更睡不着了。”

明日自己若斗不过国师怎么办?古遥在想这个问题,自己会死么,应当不会,他还画出了疾风符,虽然只是低阶的,可他这么会跑路,哪怕打不过国师,他应该也捉不到自己。

可万一、万一……

古遥觉得不行,他得吸点灵气。

他爬过去,翻身下床。容寂猝不及防地被他压了个满怀,被动地伸手接住,少年活似没长大那样,用脑袋亲昵地拱他的脖颈,容寂正要说荒唐,把他抱起放回床上去,就感觉怀里那少年,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很轻,依旧是埋在他的肩窝,像过去一样,用尾巴缠住他的脖子,毛茸茸的触感,痒酥酥地拱着他肩颈的皮肤。

“嘤。”

容寂的动作倏地顿住。

半晌,他无可奈何地起身,抱着小狐狸睡在了上方的柔软床榻上。

至于古遥身上的衣服,本就是破烂衣服,被他用障眼法变成了华贵的样子,他一变回狐狸,那身破烂就掉在了地上。

“这次别再闹腾了,睡了。”容寂探手顺了顺小狐狸的毛发。

古遥闭着眼睛,感觉到了人类体温渗入他的温暖。

翌晨,天不亮,灯火通明的盛京城,响了五更鼓。

容寂又做了那个梦,他再次回到一座空无一人的大殿,殿中有一阵,其间有一塔,塔旁边还有一半黑半白的剑。

他飘过去,与那剑融为一体。被吸入塔中。

意识瞬间抽离了,容寂记起不翼而飞的小狐狸,猛地惊醒,下意识在怀里摸索,入手却滑不溜秋,触感柔软到难以想象,像最好的缎子,他从来没有摸过这么……

容寂垂首,漆黑瞳仁倏地急剧放大,呼吸停住。

古遥还没睡醒,他觉着就算是打国师,也要等午时过了,吃饱了再去。他昨夜挨着容寂睡得很香,这两年从未睡得这么香过了,容寂一动,他也跟着动,黑发蹭了蹭对方的脖颈,两只手臂缠在他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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