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早已头晕眼花,金转丹的毒几欲要攻心,全然再提不上力气。
他的手掌逐渐收缩,司幽虽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在这一刻她都能想象到对面有个恶狠狠的眼神在拼命的瞪着自己,一瞬之间她只觉脑袋像是充了血,胀的肝脏都要吐出来,又似乎都能幻觉般隐约听见脖颈间清脆的骨头声,好似下一秒就能被那人掐断脖子。
院外,桃花酥散落一地,随即一道剑气直冲而来,黑衣人的刀剑再次出鞘,与妄尘的凌淮撞出一道巨大的声响,震的山上的应绍凡,远处小屋中的唐轻云都心中一颤,火光之间,只见那人以极快的速度翻身越墙离去,而司幽也顺着墙面倒下。
再一日,日落西山,床上人一阵咳嗽,每咳一下,司幽就感觉有一股劲扯着嗓子疼,她抬手便摸到纱布手感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隐约还觉得疼痛,睁眼才发现手臂上的伤口也已被人用纱布包扎好,只是周围的血迹还略为刺眼。
妄尘靠在门廊上,他见屋内动静,便绕过帘帐,到床前,司幽见他眼神,明明是欣喜的,偏偏在他妄大公子眼里表现出来,就像是在看失散十年又死而复生的人一般,好似眼泪都要感动的掉下来。
他见司幽要起身,忙上前避开她手上伤口的位置,将她抱着,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
妄尘又见司幽手臂上的纱布透出来的鲜红,他眼眸微垂,“手…”
“有点疼?”
司幽是有觉得隐隐作痛,回道:“一点点。”
她一时又想起什么,道:“用了蓝药?”蓝药止疼,司幽先前在宇家时说过,要不然凭这个才止血不久的伤口,应当会更疼些。
妄尘点头,“如果我当时就在这里,我早点来的话…”
他话未尽,司幽便道:“我知道你去买桃花酥了。”见他一脸疑惑,司幽又道:“我闭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被你剑气带出来的桃花酥,就落在我身前不远处。”那时她也见到了跑的飞快的妄尘冲自己而来,只是很可惜没有被他接住。
门外有人走进,司幽看去,是唐轻云与应绍凡,见他们几人脸色都差不多,便问道:“你们不会一夜没睡吧?”
他二人也是十分惊喜,唐轻云放下汤药,坐到司幽身旁,“哪还睡得着,都被你吓死了!”
她将汤药递上,“快点,趁热。”见司幽神色,唐轻云又道:“知道你要问什么,这是单道长昨夜赶了好几里的路买的。”
应绍凡道:“村里的大夫也不知道行不行,他们开的药方,我总觉得信不过。”
司幽才喝一口,就被呛的咳起来,她说话本就有些沙哑,没想到连水都很难吞下去了,此刻只觉喉咙间火辣辣的疼。
唐轻云轻轻拍她的背,“脖子伤的更重,先换药吧,一会再喝。”
妄尘转身去桌上拿药,他看了看,是那种磕碰出血的金疮药,单姜萧去镇上走了好几家药店,能找到最好的就是它了,司幽毕竟是被内力所伤,多少会比寻常磕碰严重些。
“气死我了!”应绍凡叫道,“小幽脖子都要被捏碎了,别让我遇到昨晚那谁!”
司幽要了镜子,她料到脖子定不会好看,在纱布拆开后,还是被吓了一跳,手掌印依稀可见,尤其是手指头勒痕红的要渗血般,格外刺眼,左右都有红色血块,边上稍微轻一些的,也都透着紫色淤青,唐轻云拿着药粉轻轻抹都疼,若不是那时妄尘反应快,恐怕真会如应绍凡所说,脖子都要被捏碎了。
单姜萧端了个盆子,里面装的是昨夜黑衣人用的匕首和短镖,短镖就占了半盆,他道:“都在这里。”
妄尘突叫道:“怎么还没止血?”
几人顺着他目光一看,红色血迹透着纱布,似乎比刚才还多了些。
“因为有毒。”司幽眼神示意盆里的短镖,“他带了两种,一种像是烟粉,很难闻,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一种是涂在上面的。”
单姜萧拿了一个,对着屋外的光线,仔细一看,果然镖上有一层不同于本身颜色的深色。
唐轻云愤然,“到底是谁要害司幽!”
应绍凡:“总之别让我抓到就是!”
“他一个人带了刀剑,短镖,毒,还有匕首。”司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有多想杀我。”
“小幽你有仇家吗?”
司幽想了想,“没有。”
应绍凡也想不通,又道:“然道是为了村里人?”
“大田他们得罪了谁?”
妄尘:“我觉得是和起初下毒的一伙人。”
单姜萧点头,“或许把我们留下的目的,就是要找个机会杀司幽,若是司幽出事,江湖少一个毒后,毒界必然会乱一遭,上卿又会如何?”
司幽:“镖上的毒我们遇到过。”
妄尘道:“估策?”
司幽点头,“第一次见到估策的茶棚,那个茶水用的就是这个毒,手段狠了些,应该是他改过了。”
应绍凡道:“黑衣人是估策?”
“应该不是。”唐轻云道:“如果是估策的话,他既然要用自己的毒,还是用当初茶水的那个,暴露身份太明显,为什么还要打扮成黑衣人?”
“他会不会是想着万不得已才用毒?”
司幽道:“不会,他用这么多镖,太显而易见了,一点都没有万不得已的感觉。”
单姜萧道:“而且估策不会用镖,他武功不高,也自知不是习武的料,就算他再练个几十年,司幽不用内力,估策的胜算也不大。”
“以他的城府也不至于想不通来找死。”
妄尘:“而且他知道这个毒对司幽作用不大,用这个多此一举。”
单姜萧又道:“他了解毒后,知道普通的毒没什么用,邯蔓砂已死,他总不能再找到比金转丹还要毒的毒。”
唐轻云疑惑,“黑衣人难不成是想栽赃给估策,可是估策在千香楼那会儿就已经生死不明。”
司幽抬头,三人皆是一怔,妄尘道:“他会不会是在暴露估策?”
应绍凡挠了挠脑袋,靠近了些,“暴露什么?”
单姜萧道:“暴露估策还活着。”
“原先我们只是猜测,但后来从未再见过估策,黑衣人是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
唐轻云眉头一皱,“为什么?他要杀司幽,必然不是跟我们一伙。”
单姜萧道:“可能是他们内部出了矛盾,各怀鬼胎。”
除了炉子那边煎的药材要特别注意火候,其他也没什么要忙的,单姜萧、唐轻云跟应绍凡就去伦班了,司幽的晚饭是妄尘不知什么时候学的熬的粥,加了白糖端进屋里吃的,她脖子疼,咽不了几口,说是饿了再吃,后来睡着了,妄尘不安心,便在桌前趴了一夜。
帘纱围在床前,屋门一夜未关,直至清晨,司幽醒了,他才起。
司幽今日要将炉子的解毒药材换一类,搭配草药时,单姜萧来找她,将在潮汐那会儿未还的玉佩给她。
单姜萧严肃道:“不可乱丢。”
司幽欣喜,师父给的东西本来就不可乱丢,只是当时迫于无奈,她也问了凝儿潮汐就那一条路,若是他们找的来,自然能捡的到。
单姜萧又道:“定要收好。”
“大有用处。”
司幽点头,出山门时,上卿扶孤亲手给的她,上卿各种屋子包括暗门她都到过,从来没在上卿见过这个东西,想是师父藏的好,师父不是爱玉之人,格外珍惜必是贵重之物。
潮汐走一次,玉佩的作用司幽大抵也能猜到不少,单姜萧见她神情淡定,问道:“你知道在我这儿?”
司幽再点头,“有一次在牢里,单道长好像有要还给我的意思,但是人多你又收起来了。”
单姜萧一笑,确实如此,“你不找我要?”
司幽又道:“在你那儿同在师父那儿一般,无差,师父也不会在意,单道长又不会拿去做坏事,而且也会还给我。”
单姜萧又是一笑,司幽一句话能把一件事说的透彻,这点同年轻时的毒娘有些相像,叫人听了觉有道理,当下无言以对。
“伤可好些?”
司幽还未回话,单姜萧先道:“还有些哑,按时吃药。”
“除了转头有些不太灵活,其他都已无大碍。”她一直觉得单道长与上卿家主有些相像,面不露神色,但内心和蔼,踏实可靠。
单姜萧见她身后长廊一人白衣轻巧,步子有些急,便同司幽说先走了。
司幽见妄尘一副风尘仆仆,又好像菜地里干了一整日农活的模样,问道:“你去干嘛了?”
妄尘看了看衣袖,又捋了捋头发,他方才已经稍作整理了,只是没想到还是被司幽看了出来,他拉着司幽到一石桌旁,上面本是空的,这会摆满了各种花草,全是新鲜的,看得出根上的泥土才被洗净。
“消肿祛瘀的药草,我记得之前有在书上看到过,你看看是不是这些,有没有用。”
他见司幽愣着不语,又道:“不是的话我再去换一个。”
司幽也是惊讶,“你怎么采了这么多?”
“我看到了好几种,大致都很相像,一时间有些混乱了。”
“你看看,这几种我都带了些回来,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村子后面有座山,妄尘一日之内采这么多药草,还能赶的回来,也只能是去爬了那座,司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想让妄尘失落,便又看了一遍,还是有些好笑道:“妄大公子,你带回来的十来种里起码有十来种是杂草。”
妄尘也是怔了一怔,从上次跟司幽采药时便自知认草这方面确实天赋不高,只听司幽道:“不要灰心,继续努力,或许这些草的药效我还没发现,你会先发现。”
妄尘看她,道:“嚼碎了解渴。”
“你还吃过了?”
“嗯,解渴。”
司幽想着有种消肿祛瘀的药草最是像杂草,有个特殊的鉴别方法就是尝一尝,与杂草不同的是它甜的发腻,只是偶然有几种杂草也会腻歪的甜,恰好都被妄尘遇上了。
司幽无奈又觉得好笑,道:“不要乱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