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抵达王宅的时候,宋子曦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多年来在王家经营,使得宋子曦已经从以前不谙世事的宋家小姐成长为了持重精明的王家少夫人,可当她看见沈拙,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
她眨眨眼道:“恭迎东境王丞大驾!”
三个月前,在王家军和李家军的协助之下,沈拙终于彻底将东境沈凉溪余党铲除,一举夺下东境王丞之位。
然而沈拙挠挠头,笑容尴尬,他始终都没习惯这个称谓:“子曦姐姐,你别戏弄我了!”
宋子曦笑盈盈把他往家里请:“东境那边料理得怎么样了?”
说到国事,沈拙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一切都好,只是东境连年战火,百姓苦不堪言。夺下只是第一步,往后治理才是真正的难题了。”
“这一仗,一打就是七年,东境百姓在沈凉溪受尽苦楚,所以才会如此拥戴你,这也说明你在他们心中是有分量的,可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宋子曦说罢看了沈拙一会儿,感叹道:“我们沈泡泡也成了一境之主了呀!”
听到儿时绰号,沈拙一下脸红了,赶紧扯开话题道:“怎么不见战儿和惜儿?”
宋子曦无奈地摇摇头:“最近一天到晚地往神荼谷跑,说是在那里交到了好朋友。我估摸着是在慕家修习的时候被他们外公管得太严,一回来就往死里撒野。我想冬假那么短,孩子爱玩也是天性,反正有牡丹狮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就由着他们去了。”
沈拙一想到他们亲外公宋雪庵将军,连忙感同身受道:“那一定是受了不少管教,该好好玩的。那王驰大哥在家么?我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看看他的旧疾……”
“就我这点伤,还需要你这样的神医担心?”
沈拙听着身后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扭头一看,王驰正遛马回来。
明明是冬天,王驰只穿着一件单衣,汗水浸透了衣服,贴着他虬结精壮的肌肉。
他跳下马,单一只左手就从把一头麋鹿从马背上卸下来,眨着一只左眼笑道:“听说你要来,亲自去打的,够意思不?”
“嗯,大哥有心了。”沈拙的心思却不在那头鹿身上,他从王驰出现开始就一心盯着他的右手,右腿,还有被黑布蒙住的右眼上。
王驰大言不惭地教训他:“唉,别每次见我都忧心忡忡,都是一境之主了,别有什么情绪都写脸上。”
宋子曦毫不客气地在王驰胳膊上一拧:“你也有脸数落沈拙?我看他比你稳重多了!有什么话进屋说,我去让厨房把鹿肉做出来。”
两人进了房内,王驰轻车熟路褪了衣服和右眼上的黑布。
从七前王驰从粹金火海之中死里逃生开始,沈拙便开始为他精心治疗。
由于伤地极重,一开始的时候,王驰被炸伤的整个右半边身体都毫无知觉,经过沈拙的细心治疗,各部分的知觉才开始逐渐恢复。
沈拙为此日日殚精竭虑,然而王少主的心却比天还大,他唯一的烦恼就是“我被火烧伤的伤口那么难看,宋子曦会不会嫌我丑啊?”
当然在用粹金将皮肉恢复如初之后,王少主的这点烦恼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沈拙仔细检查询问:“最近恢复地怎么样?”
王驰大大咧咧道:“天天抹着粹金,也规规矩矩喝了你给的药,外伤是早就好了,右手已经恢复知觉,最近手指上细小的知觉也在恢复了,但腿上恢复地慢些,总还有些发麻。”
“恢复期间,有刺痛和麻木感是正常的。那视力呢,有恢复么?”
王驰想了一会儿。
沈拙严肃道:“你老实说,我是医者,你不用骗我。”
王驰老老实实道:“还是……看不见。”
沈拙心中似是被一块大石击中,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一点点光源都感受不到?”
王驰不想骗他,点点头道:“确实感受不到。”
沈拙心中暗了一大片。王驰的眼睛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七年来,沈拙想尽各种办法,用尽天下各种药材也没能让他的眼睛有一星半点的好转。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王驰见他表情不对,立马安慰起来:“泡泡啊,你也别想太多了,本来我又不是完全瞎了,我这左眼不是看得很清楚么……”
沈拙低声道:“可如此一来,你上战场与人拼杀的时候,看不见的右侧就成了你的致命伤。刀剑不长眼,我必须把你的右眼治好。”
王驰看他意志坚决,只好顺了他的意:“唉……你实在想治就治吧,只是千万别给我太苦的药,每次喝你的药啊,我都得捏着鼻子才能灌进去……对了,说起来,你来中原之前先去了一次北境是吧?昭明皇子的身子恢复地如何?”
七年前,在沈拙和燕飒孤注一掷的努力之下,终于成功地将昭明的生魂剥离出凤尾蝶体内,归位本体。只是从那时候起,昭明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清晨,昭明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据说昭明醒来的那一天,燕飒疯了似的逮着每个认识的人就激动万分地说“你知道么!我终于不用守活寡了!”
王驰听到这事的时候,心疼了负责管着燕飒的宋子禅很久。
沈拙面露喜色:“昭明皇子的身体也有很大改善,虽然现在还不能走路,但三个月前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燕将军高兴极了,天天守着他说话,即使他暂时还只能说些简短的话,但燕将军还是每天都开心地跟过节似的。这次我过去,燕将军还告诉我,就在前几天,昭明的手指也已经可以开始活动了。”
王驰也很高兴:“那可是件大好事,改明儿我也带着子曦回北境看看他们。”
沈拙高兴罢,又露愁容:“现在唯一让我心急如焚的……就是神荼谷的那位了。”
王驰听到这里,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
他低声问:“他还是不愿意你为他治疗?”
沈拙摇头:“何止是治疗,我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王驰不由地皱起眉头:“他还是将自己关在结界内不肯出来?”
沈拙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出来。自从七年前他将自己关在神荼谷中心的结界之内开始,过后的整整三年他都没有出来过。三年过后的某一天开始,他终于以白狼的形态从结界里走了出来,但也不听我劝说,每日都跑去遥远的地方收集珍贵的木材石料。一开始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后来我遇见李少主的时候才知道,清魄殿下曾经问他求过稚樱宫的图,他这是想在神荼谷重建稚樱宫。”
沈拙有些垂头丧气:“如今那么多年过去,新的稚樱宫都快建成了,我却还是没能与他说上一句话,更不要说为他治疗了……我可真是没用。”
王驰拍拍沈拙的肩:“你也别这么说。怪只怪殿下他当年……失去的实在太多。”
“是啊……”沈拙声音越来越小,“谁能想到慕皇后那么年轻就……”
王驰拍拍沈拙的腿:“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等他自己走出来,你不要再自责了。”
沈拙点点头,目光坚定起来:“殿下他们已经为五境付出了太多,如今也到了我们使出全力的时候了。”
王驰大笑:“这才像一境之主嘛!只要咱们兄弟同心,总有一天要把承隆那逆贼揪出来!”
沈拙连连点头。
王驰说着向窗外看了看渐暗的天:“都这个时辰了,那两个小破孩儿怎么还不回来?”
沈拙忧心忡忡:“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驰倒是心宽:“他们是在神荼谷玩,神荼谷全境都在殿下的守护之内,能出什么事?我估摸着就是玩疯了忘了回家的时候。唉,随他们去吧,反正我手痒了,等王战那小子回来了就一顿臭揍。惜儿是女孩儿,说两句就算了吧!”
沈拙:王战这孩子活得也挺辛苦!
此时此刻,神荼谷腹地,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茂密的桃林之中极速穿梭。
他们一路从外围直冲腹地,一直走到那道金色的结界之外才停了下来。
为首的男孩注视着结界之内若隐若现的宫殿道:“就是这里了。”
王惜看着那梦幻般美丽的宫殿激动地挽住哥哥王战的手:“哥!我也想住在那里!”
王战连忙捂住王惜的嘴:“傻丫头!小声点!你没听樱哥儿说吗?这里面是神仙住的地方,你这么大声,把神仙叫醒了怎么办?要是神仙醒了,咱们就没法给樱哥儿的娘亲偷药了!”
为首的男孩猛地转过身,将两人摁进灌木丛里,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们两个全都给我闭嘴!再吵我就一个人进去了!”
王惜呆愣愣地看着男孩那张漂亮的脸。
这个男孩儿的名字叫樱哥儿,是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神荼谷的人。两年前的冬假,王战和王惜第一次跑来神荼谷玩的时候就认识了樱哥儿和他的娘。
樱哥儿的娘叫作潋光,是一位长得特别美的人鱼。
樱哥儿和他娘对王家兄妹俩都特别好,可最近樱哥儿的娘病了,她鱼尾形状的下半身从半年前开始溃烂,到了最近几天,已经到了水都喂不进去的地步。
就在今天早上,樱哥儿的娘忽然拉着儿子的手,温柔地说:“孩子,我从前就对你说过。在神荼谷的最中心,有一座很漂亮很漂亮的宫殿,那宫殿里面住着一位天神,只有那位天神可以救娘。樱儿,帮娘去天神那里偷一颗药来,娘吃下去,第二天就好了。”
樱哥儿听了他娘的话,一声不吭就走出家门,谁知半路遇上了王家兄妹,只好带着他俩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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